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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他朝她伸出一手,另一手則抓住附近的樹枝。

    她沉入冰水中,吸飽水的衣服燒炙著她的皮膚。她感覺不到她的雙腿、手臂或身體。

    「亞力!」

    冰冷的水淹及她下巴。

    她伸出手噢,上帝!

    她看見的最後一個事物是她丈夫驚恐的臉。

    XXXXX

    魔鬼般的寒風夾帶著雪花肆虐而過,一個高大、覆著斗篷的人影正費力地涉過及膝深的雪水。貝爾摩公爵佝僂著身子保護自己以及他抱在麻木的臂彎中、他那正顫抖個不停的公爵夫人。

    「跟我說話,小蘇格蘭,別睡著。」他腳下突然一滑,本能將她抱得更緊些,設法穩住自己的步伐。

    「小蘇格蘭!」他吼道。自將她從冰冷的水裡拖上來後,他不知已這樣喊過她多少回了。他感覺她動了動,立即停下腳步打開他包著她的斗篷看看她。

    她雙眼閉著,而儘管他努力地蓋住她,她的眼皮上仍覆著雪花。她的唇在微顫,她嬌小的身子都在顫抖。他換個姿勢好碰觸她的臉,她冰冷得連皮膚上的雪片都不會融化了。

    「醒醒!」他對她吼道,但聲音卻消逝在寒風中。他搖了她一次、兩次。

    「好──好冷──冷啊。」她無法自制地哆嗦著。

    風像是悼唁者般在他們四周盤旋、低咽。

    我們還沒死。亞力在憤怒與意志力驅使下奮力向前進,無視於像鋒利的刀斧般的寒風及陣陣落雪。他感覺她在顫抖。

    「妳叫什麼名字?」他喊道。他知道自己必須使她保持清醒,讓她一直說話。

    「嗯?」她哼道。

    「妳的名字!」

    「蘇格蘭。」她的聲音比蚊鳴大不了多少。

    「妳是誰?」

    「蘇格蘭。」她重複道,然後她的呼吸變得慢而均勻,彷彿熟睡的人一般。

    「醒來!現在!」他搖著她,她沒響應。他更用力搖她,她還是沒動靜。

    「天殺的。」他喃喃道,並看看四周,一片白茫茫。他已設法找到路、至少他希望它是,因為在雪中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楚。

    他的右手邊有個小樹林,他朝那裡走過去。在一棵背風的樹下,他把她放下來讓她斜倚著他,然後抓著她的肩猛力搖晃。她的頭像枝梗斷了的花朵似地晃來晃去,然後她呻吟一聲。他又搖她一下。「喜兒!醒醒!」

    「亞力?」她睜開眼睛,清澈翠綠得令他以為是他想像出來的。「傻問題嘛,」她看著他說道。「你就是亞力呀。」她對他綻出一個微笑。「我的亞力。」

    他審視她片刻,對她能這麼快就清醒感到驚訝。「對了。」然後他又試一次。「妳是誰?」

    她抬高下巴。「我是貝爾摩公爵夫人。」她突然掙扎著起立,架勢十足地朝他一點頭。

    他靠向樹幹,抹去額上的雪。他望向馬路,深吸好幾口氣希望能給自己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他完全不知道他們身處何處,附近是否有人。

    某個東西打中他的腳──一隻鞋!他轉過身。

    十呎外,他的妻子站在雪堆中正脫下另一隻鞋,將之丟過來打中他的手臂。

    「妳該死的究竟在做什麼?」他一腳踩到她拋在地上的外套而往前撲倒。他的手前面落下一隻長襪,他跪坐起來,另一隻襪子又落在他面前。

    「住手!」他吼道,並愕然望著她脫下濕透的長裙。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喊著:「妳的頭腦到哪兒去了,女人?」

    她掀住她的襯裙並避開他。他在雪上滑了一跤,然後一個裂帛聲,她已跨出那破了的衣物。他試著抓她,卻又在詛咒中滑了一跤。

    有哪個理智的人會在快凍死的時候把自己剝個精光的?上帝,她不是理性的人類,她是個女巫。這是某種儀式嗎?他搖頭甩掉雪花,該死的她!

    他在逐漸加深的積雪中前進。「站好別動!」

    她轉身朝他甜甜地微笑,彷彿這是個遊戲似的。然後她一絲不掛地走開,破爛的襯衣拖在一隻光裸的手臂後面。

    「小蘇格蘭!我命令妳下來!」他又滑倒一次,但她開口說話卻使他鬆了一口氣,而且知道她的精神狀態巳經錯亂了。

    「夫人閣下要去見王子,驕縱、頤指氣使的王子。我丈夫亞力求的。」她強調似地一點頭。

    亞力試著抓住她未果。

    「他還說了他什麼?噢,對了!他很臃腫癡肥。」她搖搖頭。「亞力不肥,他很專制。」她舉起一隻手指到唇邊,小聲說道:「亞力是非常非常專制的,但是說回迷信的王子!他一個到巴黎去,你知道,我得去把他從拿破侖那兒救回來,那他才不會砍我們的頭。亞力需要他的老灰頭的。」

    亞力慢慢朝她走去。

    她把襯裙丟給他。「拿去,接著!」

    他矮身一避並撲向她,兩人一塊兒倒在雪堆裡,她壓在他下面猛踢著。

    「不!不!我是個好女巫!」她視而不見地望穿他,呼吸急促凌亂。她的光腳打中他的頭側。

    「該死!」他緊抓住她踢個不停的腳。

    「我在燒!別燒我!火!我的皮膚著火了!他們在燒我,亞力!救救我!」她蠕動著想掙開,用另一隻腳踢他。「救我,救我,求你別讓他們燒我。」她大聲的喘息變成啜泣。

    「妳這小白癡!妳會凍死的!」

    「不會凍死。著火,火」

    「別動!」他以自己的身體釘住她。「妳沒著火!」她一徑在他下面扭動著,然後就像她的啜泣開始得那麼突然,她變得靜止不動。

    他搖著她。「醒來!」

    她動也不動地任他擺佈,皮膚冰冷。

    「小蘇格蘭!醒來!」他緊抱住她並搖晃她。「是我,是亞力。」

    她沒動。

    「妳的亞力。」他柔聲說道,又搖她。

    還是沒反應。他將臉頰貼在她光裸的胸口,冷得像冰一樣。他屏息傾聽任何心跳的聲音,卻只聽見自己加速的心跳。什麼也沒有。他閉眼集中心神,尋找任何生命的跡象。

    緩慢、淺促的一拍,還有一絲他祈禱是呼吸的氣息。

    他笨拙地爬向她的衣服,即將麻痺的手臂挾著他的公爵夫人。積雪愈來愈深、愈安靜,就像他凍僵的妻子般詭異而駭人。

    他猜想著她會不會死,而他也一樣。

    他揮開這個念頭。一個公爵絕不會因在雪中迷路而死的,至少不是貝爾摩公爵和他的公爵夫人。他拾起她的破襯裙用力抖一抖,然後掙扎著為她穿上並拉攏。

    接下來是她的濕長衫。他將之由她的頭套下去,費勁地替她穿好。她吸飽水的頭髮就像是一團褐色的冰,她的皮膚也開始泛青了。他把皮斗篷自雪裡扯出來裹住嬌小的她,結果自己卻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接著他突然想到不知何時她已不再顫抖,而直覺告訴他那並非好事。

    他雙手顫抖地抱著她回頭找她的鞋襪。在雪中挖出凍硬的襪子並為她穿上後,他又拚命找著她的鞋,彷彿那鞋代表著他們生還的機會似的。他必須找到它他必須必須他一面詛咒著一面挖著積雪,終於摸到埋在下面的鞋。他倒掉裡面的雪,按摩她僵冷的腳再將之套入凍硬的皮鞋內。他拉開斗篷,俯視著她寂然的臉龐。

    「別死,妳不能死。妳是貝爾摩公爵夫人,妳聽見我的話了沒?妳不會死。」他抱著她掙扎著站起來,沿著大路走去。

    亞力奮力爬上一座雪深及腰的小丘,他的牙關打架、渾身顫抖,但涉雪前進卻使他汗如雨下,而遇冷在他頭上、雙臂及背後結成冰的汗水只使他感覺更冷。

    他真想大叫,但他是個公爵,而身為公爵是不能也不需要顯示情緒的。

    疾風依然有若一道道冰寒的長鞭,比他記憶中的任何事物都冷──甚至是他父親嚴厲、冰冷的聲音。

    「你是繼承人,亞力。」他父親這麼說。「有一天你將成為貝爾摩公爵,而貝爾摩公爵是絕不哭的。你不需要任何人,明白了嗎?一個貝爾摩公爵是不笑的,只有那些軟弱的傻瓜才有情緒。你是貝爾摩家的一份子,而貝爾摩家絕沒有傻瓜。你是貝爾摩家的人貝爾摩」

    亞力突然全身僵直,那在他腦中迴響的、冰冷的聲音使他感覺彷彿他嚴苛的父親還在他眼前似的。他睜開眼睛,眼前卻只有一片白茫茫。又開始下雪了。

    他的胸口突然一緊,頭部作疼。他累了,比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累,但他卻不能──不會──睡覺或停下來。

    疲憊至極的他腳下一滑,便滑下另一面斜坡。一直到坡底停住後,他還是抱著他的妻子。他顫巍巍地吸口氣併合上眼睛,頭歪向一邊,向疲憊與大自然屈服了。

    一聲遙遠的鈴聲刺穿他僅存的意識。「這裡,」他無力地喃喃道。「貝爾摩我們在這裡。」他必須睜開眼睛,但它們沉重而冰冷。,他想吞嚥卻找不到力氣,連他的喉嚨都是干冷的。

    他又聽見了鈴聲、牛哞叫的聲音和其它模糊得令他以為只是出自他的想像的聲音。他試著抬起沉重的頭,卻感覺不到他頭部的肌肉。他沒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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