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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他們就要死了──貝爾摩公爵和公爵夫人,凍死在不知名的荒野。

    大腦深處的某一部分在抗拒著這不可避免的結果,拒絕放棄。如果他放棄了,那麼他並不比當年在他父親冰冷、不留情的眼中根本不夠格作貝爾摩公爵的孩子強到哪兒去。

    他設法移動頭,張嘴咬了一口雪,任其溶化並流下他乾澀的喉嚨。以最後一絲求生的意志,他抬起沉重無比的頭,命令他的眼睛睜開。

    什麼都沒有,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白。

    他再度覺得聽見牛鈴聲,於是深吸口氣又搖搖頭。然後他看見了──一幢老舊的小客棧的窄窗流瀉而出的金黃色燈光。

    「上帝,小蘇格蘭,是客棧」他抱緊她朝客棧的方向爬了幾呎,然後掙扎著跪坐起來,卻又趴倒在她身上。

    她呻吟起來──虛弱、氣若游絲的呻吟,但終究是貨真價實的呻吟。

    「我們找到客棧了,快醒來!天殺的,老婆,快醒來!」

    他一膝著地的撐起身子,抱緊了她設法站起來。

    他顛躓地緩緩前進,沉重的鼻息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團團白霧,支持他麻痺的肢體前進的是某種他也不明白的力量。

    他的肩頭撞向堅固的門,它還是關著。他模糊地聽見屋內的談笑與音樂聲,遂勉力抬起一腳踢開門,帶著一身雪跌跌撞撞地進入突然一片岑寂的客棧。「幫幫我們,」他一徑盯著石砌的大壁爐內熊熊的火。「冷火我的妻子」

    緊抱著喜兒的亞力一感覺到溫暖雙膝立刻落地,在崩潰前嘶聲說道:「妳是貝爾摩公爵夫人,妳不會死。」

    一雙強壯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穩住,我扶住你了。」聲音是瘖啞低沉的。

    有人要抱走他懷中的小蘇格蘭,但他拒絕放開。「不!我得使她溫暖,火」

    「讓開,我來照料他們。」那瘖啞的聲音說道,那雙手停止將他妻子拉開,接著聲音的主人又說道:「再去拿幾條毯子,把樓上的火生起來。」

    亞力聽到匆忙來去的腳步聲、樓梯板的吱軋聲和樓上的開門、關門聲,接著他感覺自己被某個碩大的身軀舉起來,火焰的熱力迎面襲來,幾令他無法呼吸,但他知道那正是她所需要的。他將她又抱緊了些。

    「這裡,坐下來。你得讓我照顧她。」

    「不!」

    「鎮靜點,閣下。」

    冰封的皮斗篷自他的身上被取走,代之以一條溫暖的厚毛毯。「別管我,她才需要取暖。」

    「那你得放開她才成哪,最好先脫下她身上的濕衣服。」

    亞力朝那聲音望去,模糊的視野陡然清晰起來,眼前是個鼻大如馬鈴薯、鮮黃色鬃發直披肩際的魁梧大漢,而且他正以精明的灰眼打量著他。亞力的牙關開始格格作響並且全身一陣顫抖。「我──我會做。」

    那人懷疑地瞄著他。「你上得了樓嗎?」

    亞力點點頭試著站起來,卻又頹然坐了回去。

    那人抓住他的肩。「還是我來幫你吧。」他撐著亞力走上搖搖欲墜的陡梯。「小心你的頭。」說著他低頭避開上面的橫樑。「到了。」他打開嘎吱作響的木門。

    房間雖小,但床對面的壁爐倒使室內十分溫暖。亞力的思考能力迅速恢復,還有他麻痺的四肢知覺也是。他在壁爐前跪下,讓毛毯從他身上落下,把他的妻子放在毯上後,才笨拙地脫下他的手套。「找個女僕和醫生來。」

    「這裡沒有女人也沒醫生。」

    「天殺的。」亞力抽開他妻子身上冰封的外套。「她需要幫助。」他聽見自己聲音中的挫折。

    「先脫下她的濕衣服。來,我來幫忙。」

    「不!我自己來,單獨的。」他俯視只裹著一條薄毛毯的她。「還有毛毯嗎?」他用自己的蓋住她。

    門戛然而開,一個留白鬍子的矮子捧著一疊羊毛毯進來,走到喜兒旁邊放下它們,目光警覺而奇異。接著他便又走出去了。

    亞力把喜兒移到那疊毯子上,然後又走到床邊扯下床單。

    巨人打量著他,說道:「你得脫下身上的衣服才成。」

    「我妻子先。」亞力抓住乾草床墊想把它拉下來,但針刺似的雙手卻使不上力。巨人過來幫忙把床墊挪到火邊,嘴裡喃喃叨念著什麼頑固的英國人。安置好喜兒後,他望著她雪白的臉,對蓋住他的另一條毯子什麼也沒說,只是掙扎著動手要脫下她濕透的衣服。接著他突然停下來,抬起頭眼神凌厲地望向仍站在一旁的巨人。「我自己就行了,她是我老婆。」

    巨人又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走向門口。為自己笨拙的雙手深感挫折的亞力瞪著喜兒濕透的長衫,然後抓住衣襟將之一撕為二。

    那人在門口回過頭來。「我會給你提壺水在火上熱著,你會需要熱水的。」

    亞力抬起頭,只簡單地點個頭。門合上後,他撕開喜兒身上其它的衣物,再連同襪子一起剝下她的鞋。然後他連忙用幾層羊毛毯把她裹起來,只匆勿一瞥她微微泛青的皮膚。他站在那兒,內心充滿彷徨無助之感。自從這女巫突如其來地進入他的生活開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沒有一件事是對勁的。

    看著裹在層層毛毯中生死未卜的她,他心頭一陣揪緊似的痛楚,而某種預感告訴他此後事情再也不會一樣了。這念頭既無助於他心靈的平靜,更無法紓解那種陌生的、不堪一擊的感覺。

    他彎身想拉掉靴子。那黃發巨人提著一個冒著蒸氣的壺走進來,亞力抬眼與他四目相接,那人卻自腰間抽出一把刀來。在那緊張的一刻,沒有人動。亞力突然意會他們處境的危險,若是在捱過酷寒後卻在溫暖舒服的客棧內被謀殺,豈非一大諷刺?

    一雙灰眼幾乎像在刺探他的思緒似地打量著他,接著那人掉開目光在亞力身旁蹲下,用刀子劃開他長靴的側面。亞力這才放鬆下來。

    先前那個侏儒捧著一盤子的湯和麵包進來又匆匆離去。「那裡面有柴火,」黃發巨人指著一個松木箱。「如果沒事我就不打擾了。」他大步走向門口。

    「謝謝你。」亞力說道──一句鮮少出自貝爾摩公爵之口的話。

    「不用客氣,閣下。」

    他離開後,亞力先俯身傾聽她的呼吸,然後才開始脫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並用毛毯裹住自己,再移動僵硬的雙腿蹲在他的妻子身旁。

    貝爾摩公爵夫人是個女巫,他發覺這是個令人費解的想法。原先他以為離開她幾天會使他淡忘那個噩夢,但屋頂上的那一幕卻告訴他他正生活在噩夢當中。

    自她使他相信事實開始,他的理智便將她視為某種不真實、非人類的存在,然後採取他一向的作法──摒除所有的情感,極度理性地把事情分析透徹。他自知對此已無能為力,他已在證人面前娶了她,而離婚或宣告無效又是絕不可能的。他是貝爾摩家的人,他需要子嗣,需要妻子。他會以他處理一切的方式來待她,負責到底並命令她表現正常,然後他或許便能視她為正常人了。

    他輕觸她蒼白的皮膚,它是冰冷而柔軟的。她不是噩夢,她是真實的、而且無論是不是女巫,她是他的妻子。他無法改變此一事實,而上帝助他,有一小部分奇怪的他竟也不想改變。

    儘管不願承認,但他卻以某種他從未經歷過的方式深受她的吸引。在離開她的那幾天,他將之歸因於某種魔法或巫術,直到現在。她已命在旦夕,遑論還能施什麼魔法,然而他仍感覺得到那股想盡可能接近她的強大吸引力。

    他梳理著她長長的棕髮,然後輕觸她的雙頰、嘴唇。是的,她是真的,他娶了一個有著天使面孔的女巫。他望著那張臉龐,輕觸她冰冷柔軟的粉頰。

    她對他的碰觸毫無反應。

    他又為她多裹一條毛毯,坐在那裡望著她蒼白的唇、潮濕的棕髮及虛弱的呼吸。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只是坐在那兒注視著她一呼一吸,彷彿害怕他一別開視線它便會消失似的。

    對一個英格蘭公爵而言,這真是個蠢念頭。

    他強迫自己起身到壁爐前檢查壺內的水溫,然後打濕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和頸子──這是一件他從未為任何人做過的事──直到她稍微恢復血色。接著他用另一條毛巾包住她的濕發,繼續擦拭她的手,注意到她纖巧的手心、手指與他自己的大手截然不同。在她之前,他從未注意到過任何女人的手,而這使他感覺笨拙、有所不同,並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魁梧及性別。

    他走向她的腳,握起它們擦洗並仔細端詳,領悟到他的妻子實際上有多麼嬌小而真實。而貝爾摩公爵柯亞力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頭一次感到完全不知所措。

    第十章

    應塞莫子爵尼爾的要求,第「十」章就此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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