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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他們之間除了炙熱的眼神和加速的心跳之外,還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告訴她他需要她身上

    的什麼。他冰冷的目光後有種殘存的絕望,她就像能察覺一場春雨般明確地感覺到它。

    一直緊張兮兮的塞莫子爵傾身當她是某種幽靈似地打量著她。「就是妳,對不對?」

    他可能真的知道她是個女巫的念頭令她的胃翻攪了一下,接著屏住氣息,不知該如何回答。

    「別招惹那女孩,塞莫,」伯爵說著轉向亞力。「即使「就是」她,貝爾摩也會先和他的律師聯絡過才有所行動。你知道的,就是血統和其它那些雜七雜八的細節。」

    又是另一場爭執,於是她看看公爵,後者的手正心不在焉地摸著他的外套口袋。接著他叫那兩人住嘴,並以冰冷的目光盯住伯爵,而伯爵也回瞪著他,兩人看來就像兩隻互不相讓的狗。子爵突然變得安靜、不自在起來。

    無聲的戰爭持續著,沒多久喜兒便明白公爵會是贏的人。緊繃的幾分鐘後,伯爵首先別開目光再度舉起酒瓶就唇,公爵也轉開視線。然後,彷彿她叫了他似地,他看向她。

    他使她忘了呼吸。他眼中有著挑起她天生的好奇的秘密,就像埋藏許久、等待著有心人挖掘的寶藏。他彷彿在尋找什麼似地看著她。

    你在找什麼?你需要什麼?她想問卻開不了口,而他眼中的疑問卻像夏日風中的蒲公英一般消失無綜,取而代之的是封閉的神情。

    他們的沉默著實太久了,喜兒咬著唇想道,無疑地問題還會被提起,她得想個合理的故事告訴他們才行。女巫最先被教導的,便是不可告訴凡人她是女巫。因為凡人錯誤的觀念使他們很難瞭解巫術並非邪惡的事物,她姑媽就說大多數的凡人認為女巫都是騎掃帚飛來飛去,臉上長滿了瘤、形容枯槁而且一頭亂糟糟的灰髮。

    不過喜兒祖父娶的英國貴族新娘卻是個例外,而麥、梅兩氏族也都真心歡迎她的加入。只是姑媽也常宣稱喜兒祖父母的結合正是她問題的根源,但喜兒倒不道麼想,她原本有可能是個凡人而非能力較差的白女巫的。

    她可以告訴他們一個接近事實的故事,加以些微的誇張和戲劇,使他們不至於注意到她刻意遺漏的邏輯、可信度與事實。

    公爵那有透視能力般的雙眼轉向她,它們會跟她說話、瞭解她,而且不可能錯過太多。

    來了,她想道。

    「妳的家人呢?」

    「都過世了。」她答道,想看著自己的膝頭卻轉不開視線。

    他的目光定住她的。

    「妳提過色雷,那是妳要去的地方嗎?」

    她點點頭。

    「為什麼?」

    「我祖母的家在那裡。」

    「我以為妳說妳的家人都過世了。」

    「是啊,除了我姑媽,她到──」她及時阻止了自己。「她要離開這個國家兩年。」

    「她沒先妥善安頓妳就離開了?」

    「我已經成年,」她下巴微抬地告訴他。「我二十一歲了。」

    「我明白了。」他的口氣像是在哄小孩子。

    一陣長長的沉默。

    「妳是怎麼旅行的?」

    「步行。」話剛出口她就好想收回,蠢、呆、笨。

    公爵意味深長地瞥瞥她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磨損的半統靴,她的裙襬也沒有任何泥污。他的藍眸轉而直視著她,那眼神幾乎令她吐出所有的事實。「妳一路從蘇格蘭走來?」

    「噢,我的天,當然不是!」她一手捂上胸口,希望這看來會是無辜、驚訝的姿勢。「哪有人有能耐從蘇格蘭一路走到這裡呢?」

    沉默再度降臨,公爵給正慌亂地編著千百個故事的喜兒一個「我在等著」的表情。

    「無疑的是,塞莫那有關命運的神話使她出現的。」伯爵斜倚著車窗嘻嘻笑道。

    「噢,住嘴!」子爵氣紅了臉。

    「怎麼啦,塞莫?你這裡的預感,」伯爵指指他的胸口。「不見啦?沒有老巫婆、天使或巨人了嗎?」他看看喜兒。「哦,我忘了,她是蘇格蘭人。那麼我八成該說是布朗尼或布吉「譯註:均為蘇格蘭傳說中的妖精」了,對不?」

    「你喝醉了,多恩。」公爵嚴厲地看他朋友一眼。「除非你想下車走路,否則我建議你閉嘴。」

    「貝爾摩的好友在路上走可不大好看吧?別人會怎麼想呢?」

    「你喝多了的時候真是個混球。」子爵說道,然後看向喜兒。「抱歉,小姐,但他每次一喝酒就會語無倫次。」

    喜兒看向不冷嘲熱諷時相當英俊的伯爵。「那你為什麼要喝酒呢?」

    車內一陣死寂。伯爵眼中閃過某種脆弱的神情,接著又被封閉的譏諷取代。「因為我喜歡。我把酗酒和吼叫提升為一種藝術,就和貝爾摩琢磨他的風格一樣費心。他的謹言慎行就和我的缺乏相同的德行一樣程度,妳知道,我喜歡生活中保留點隨性,。」他給公爵奇怪的一瞥,又說道:「你知道他們說的:白蘭地破除無聊。」他刻意任他的話懸在車內,然後見公爵根本不為所動,他轉而瞪著窗外。

    她感覺到塞莫子爵的視線,遂抬頭看他。

    他安撫地笑笑並說道:「妳知道妳祖母的家在哪裡嗎?」

    「在東克藍登城外,叫作羅氏農莊。」

    「羅,就像瑞汶伯爵羅亨利?」子爵看看公爵又看向她。

    「我祖母姓羅。」

    「記得我母親好像提過他們,大概是遠親之類的。老伯爵在他女兒私自嫁給一個蘇格蘭佬後與她斷了父女關係,而」子爵打住並張口瞪著她。「妳是蘇格蘭人。」

    她點點頭並看著他的表情。「那女人是我祖母。」

    子爵臉上血色盡失地指著她。「瞧?瞧?」他看向公爵。「我說過了,這是注定的,你無法抗拒。」

    「是啊,貝爾摩,你不必找你的律師,一切都打點清楚了,除非你還需要檢查她的牙齒。」多恩伯爵開始大笑,彷彿她是一個伯爵的孫女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事。

    她原以為祖母的血統會使她有些像他們,然而此刻她有些難過地明白她和他們完全不同,因為她絕不會如此殘酷地取笑別人。她或許是個女巫,但也有凡人的各種情感,成為他人嘲笑的對象是令人心痛的。她喉嚨緊縮地垂下視線,試著嚥下尷尬的硬塊。

    上了馬車後一直呼呼大睡的「西寶」睜開眼睛看看她的臉,然後轉頭望向笑個不停的伯爵並慢慢站起來。一會兒之後,牠已經爬上伯爵的胸膛。

    「牠在幹麼?」多恩盯著鼬鼠。

    「西寶」已爬到伯爵臉上,正舉起一隻爪子伸向伯爵抿起的嘴。

    「或許牠是要檢查你的牙齒。」公爵無所謂地說道。

    鼬鼠把牠的爪子放在伯爵的下唇上並將之往下扯,然後看著他的嘴巴。「把牠弄走。」

    喜兒伸手要抱「西寶」,但伯爵卻按住她的手臂並搖搖頭,他的眼神令她坐回去。接下來幾分鐘,「西寶」仔細地搿開伯爵的上下唇檢視一番,將他的嘴拉成各種最奇怪的角度。

    「西寶」嗅嗅伯爵呼出來的空氣,轉開牠毛茸茸的小頭並嘶嘶叫了兩聲。然後牠放開他的嘴唇並在他脖子上蜷將起來,頭自寬闊的肩上垂下來,鼻尖藏進那人的外套裡。

    「別笑了,塞莫,快把牠弄走。」伯爵試著聳肩,卻痛縮了一下。

    「毀了這場精彩好戲嗎?」公爵幾乎微笑起來。「當然不成。」

    「我說呀,亞力,你是對的。我這一整天的折騰都值回票價了。」子爵哈哈笑道。

    公爵沉默地望著他走投無路的朋友。喜兒從未見過人能不藉語言溝通的,但這兩個人卻正在這麼作,而且他們之間的緊張像是兩個交戰中的氏族般一觸即發。

    這時「西寶」已沿伯爵身前爬下來站在他腿上四處嗅著他的外套,然後將酒瓶從他的口袋抽出來。喜兒望著她的伴從坐在伯爵的大腿上,尖銳的後爪陷入伯爵的腿上。伯爵倒抽口氣試著把這只動物抓開,但「西寶」嘶嘶作響地朝他露出利牙。鼬鼠以前所未有的清醒與威脅的眼神望著他。

    鎮住醉醺醺的伯爵後,鼬鼠用兩隻前爪檢視著銀色的酒瓶,嗅嗅瓶蓋並對瓶身上牠自己的反影眨眨眼睛。然後牠將瓶子銜在嘴裡搖搖晃晃地從伯爵身上下來並爬到公爵腿上。

    喜兒望著公爵的臉,等著他的反應,但他尊貴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至於「西寶」,牠更是不在乎被牠當成樓梯的是何許人。她的伴從把瓶子丟在座位上,在它上面撲地趴下來,並立即睡著了。

    第五章

    喜兒終於試著解釋了她何以出現在樹林裡,但在說話的當兒她壓根兒不敢看公爵,不是看著自己握在膝上的手就是看著顯然最能接受的子爵。她告訴他們她的馬車不慎駛入溝中,

    她在至林中方便後踅返,卻發現馬車不見了──顯然是她錯看了那個車伕。說完故事後,她仔細注意著其它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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