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宛琬
好俊致的一張臉孔!龍震宇在心裡喝了一聲采。
龍震宇黑眸微瞇,男性眸光在眼前這道纖弱身影上游移。勾欄院裡的姑娘們前些時候也時興扮男裝,不過眼前這女子仙靈般的氣質可就與勾欄院的姑娘們有天壤之別了。
歲平安不快地後退一步,厭惡被這男人直勾勾地盯著瞧。
「在下的馬可是驚擾了姑娘?」龍震宇一手撫著下顎,毫無起身打算,深邃眸子裡有掩不住的興味。
歲平安聞言,身子一僵,牙根一緊。
「我不是姑娘。」歲平安沉聲說道,那眼在忿極之時,反倒透出一股冷艷明媚。
歲平安自己沒察覺,龍震宇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真是可惜了閣下的冰雪之姿。」龍震宇劍眉一挑,倒是不急著與歲平安爭辯。
這姑娘真是嘴硬,分明就是鵝蛋臉、秀眉櫻唇的嬌嬌姿態,還妄想要偽成男子欺世!
「我是否冰雪之姿,與你的快馬傷人並無干係。」歲平安抿緊唇,已經習慣病人敬重的神態,對於這種登徒子調戲的眼神著實反感。
「我倒是看不出閣下的玉體有受到任何損傷。」龍震宇接過店小二遞來的燒刀子酒,痛快地一飲而盡。
「你快馬奔馳,若我一時驚慌閃躲不及,又或者你的馬一時不聽使喚,硬是從我身上踐踏而過,我命恐以休矣。今日算是我逃過一劫,卻不表示你日後仍可隨意妄為。」歲平安向來最痛恨不懂悔改之人,教訓起人來字字也就份外地鏗鏘有力。
「受教了。」龍震宇一挑眉,倒真對這小姑娘刮目相待了起來。
他龍震宇在京城的聲名貫耳,實在是想不起有多少年沒被人這樣教訓過了。
「那請這位『兄弟』到桌邊喝口熱酒,讓我聊表歉意。」龍震宇朝歲平安舉起酒杯,似笑非笑地,眼中儘是調侃之意。
「閣下看來毫無道歉之誠意,我也毋需飲用你的熱酒。只望你日後騎馬長眼些,別傷了人。」
歲平安言畢,握緊掌中藥盦,掉頭就走,龍震宇的目光落在那藥盦上,利眸旋即一瞇。
這藥盦是他是熟悉的!十年前,他為結拜兄弟吉祥壬訂製了一個,那層層密密的精巧設計,讓吉祥壬直稱好。
二年前,吉祥壬又要他為其得意門生歲平安訂製了一隻。這藥盦全天不再不會有第三個了,而那檀木藥盦上方,印的正是他龍家的古獸圖騰。
莫非……莫非這年輕人是歲平安?!
「閣下且慢。」龍震宇對著歲平安的背影,語帶命令地低喝一聲。
歲平安身子稍稍一頓,偏生不理會這人的話。他以為他是天皇老爺嗎?誰都要聽令於他嗎?
歲平安蓄意加快腳步往前走,龍震宇卻疾行如風擋在前面,歲平安足尖一提,運氣要避開這男人,男人卻是一個側身,再度擋在歲平安面前。
歲平安試了幾回都闖不過,仰頭怒視龍震宇,不意讓他身上昂貴的龍涎香味道得了空隙,竄入鼻腔之間。
歲平安心一驚,急忙後退一步,龍震宇緊逼上前,沒讓二人的距離拉開。
「『你』是個大夫?」他問,灼灼的眼不甘心地打量著歲平安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歲平安抿緊唇,沒應聲半句。
龍震宇看著歲平安那被黑色斗篷襯得更明艷的一雙眸子,雖然不相信,卻也不得不死心。這樣美麗剔透的一雙眼,真是錯長在男人臉上了!
吉祥壬向來總嫌女人麻煩,萬萬不可能收一個女徒弟帶在身邊;況且,就算吉祥壬真的收了女徒弟,也萬萬不會拱手把他口中勤奮好學、廚藝高超的徒弟當成賭注,送到其它男人手中的。
所以,眼前這個水靈靈的歲平安,真是個男兒身了。龍震宇一念及此,無來由地一陣不悅,黑眸裡閃過惱火之色。
「閣下擋路究竟是為哪樁?」歲平安已知避不開這人,乾脆把話挑明來說。
「你是玉華佗歲平安,對嗎?」龍震宇深黑眸子鎖住歲平安的眼。
歲平安眉一擰,心下微驚,「閣下錯認了。」歲平安冷冷地回道。
在不知這人是善是惡之前,沒必要承認自己的身份。
「我是不是錯認,很快便會見分明了。」龍震宇勾唇一笑,快手握住歲平安的下顎。
「可惜了這麼水滑的肌膚。」龍震宇的指尖滑過她的下顎,無限遺憾地說道。
「閣下自重!」歲平安忿然一擊掌,讓這名登徒子後退了一步。
歲平安則得了個空隙,腳一蹬,整個人便躍到了幾步之外。
此時,歲平安雪白嬌容被惱出了幾分桃紅,冷冷美眸也因為怒氣而更加璀亮,龍震宇不否認自己喜歡美麗的人事物,是故繼續無禮地盯著歲平安瞧。
這歲平安身上有股凝脂白玉的脫俗獨特氣質,而他此生最愛之物,便是玉哪!
「咱們後會有期。」手上還拿著酒杯的龍震宇以杯就口,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歲平安。
「我們不會再見的。」歲平安瞇起眼,瞋怒道。
「我們會再見的。」他淡淡一笑,笑得誓在必得。
「你為何如此篤定?」歲平安眉頭一擰,本不欲回話,但這男人臉上的表情著實太狂妄。
龍震宇一挑眉,含笑眸子深深地望人歲平安的水眸深處。
「因為你是我的人。」龍震宇低語道。
歲平安咬牙,覺得有一股熱氣正一直嗆上胸腔。除了無情無義的人口買賣之外,一個人怎麼可能會是另一個人的呢?
歲平安霍然背過身,用體內僅存的些許真氣,加快腳程快速離開。
「歲平安……」龍震宇盯著那遠去的背影,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喃念,繼而仰起頭混著酒液飲入肚腹之間。
後會有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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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歲平安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客棧時,卻發現師父房間裡的油燈竟還亮著。
師父還沒睡這檔事,沒讓人驚訝,只是師父沒和他的龍兄弟出去花天酒地,這才是怪事一樁。
「唉……」門內傳來一聲大大的歎氣聲。
發生什麼事了嗎?歲平安努力壓下心頭的不安,感覺手心正緊張得沁出汗。
上回師父這般苦惱時,是東北地區鬧疫病,死了成千上百人的嚴重大事哪!
「師父,我進來了。」歲平安輕聲道,推開了房門。
吉祥壬正盤腿坐在暖炕上,紅著眼眶、一個勁兒地揉著鼻子,暖炕小几上,散了一桌的粟子殼,幾瓶酒東倒西歪地亂了一地。
「師父,你不要緊吧?」歲平安蹙眉問道。
「乖徒兒,師父……」吉祥壬哽咽著說了一句,之後卻把臉埋到手掌裡,痛哭了起來,「哇,,嗚哇……嗚哇……嗚……」吉祥壬哭得手舞腳動,活像個小孩。
歲平安放下藥盦,在炕床邊坐下,對於師父孩童似地嚎啕大哭只能搖頭歎氣。
「別哭了,我明早煮粟子甜粥給你喝。」歲平安只得這樣哄。
「真的?」吉祥壬偷偷張開二指指縫,瞄著徒兒。
「真的,再加一點桂花釀。」這師父一說到吃的,什麼天大的難過都可以拋到九霄雲外。
吉祥壬拊掌大樂,情緒瞬間變換,而眼淚鼻涕都還留在臉上。
「我騙過你嗎?」歲平安遞過一條手巾讓師父拭臉。
「徒兒沒騙過我,可我這師父卻……」吉祥壬又紅了眼眶,抓著手巾焦躁地在床上跳來跳去,就是不敢看他徒弟。
「師父,你心裡有事便直說。」歲平安身倚著牆壁,蒼白臉龐已稍顯疲態。
「為師的畢竟也只是凡夫俗子,有著無法抗拒之誘惑,我千不該萬不該起了貪念,要那傢伙要拿他的萬貫家財和我相賭……」吉祥壬本想長篇大論一番,但一看到徒弟眼睛下方的暗青之色,便決定長話短說:「我今兒個下午和我那個龍兄弟賭了一局。」
「所以?」師父輸了一大筆銀子嗎?歲平安坐正身子,開始估算著他們身上的銀兩還有多少。
錢財乃身外之物,再賺即有,但是總不能連付客棧的銀兩都拿不出來吧!
「我賭輸了。」吉祥壬搥胸頓足,在床上猛跳猛叫。
「這點不難猜到。重要的是,你輸了多少?」倒了熱茶,歲平安呷了一口,神態頗是冷靜,看來早已習慣幫師父收拾爛攤子了。
吉祥壬聞言,垂頭喪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連住客棧的錢也輸光了?」歲平安看著師父頹肩的心虛模樣真,心裡志忑了起來。
「我輸的東西比那更嚇人。龍震宇賭他的長安產業,我當然也得拿出我最寶貝的東西來和他相賭啊……」吉祥壬小聲地說道,根本不敢再看歲平安。
「你輸了什麼?」歲平安不安地顫聲問道。
吉祥壬扁著嘴,低下頭,伸手往前一指!那長著粗繭的食指,指的正是歲平安的臉。
「師父……你……」像有一雙無形手掐住了脖子,歲平安頓覺無法呼吸,「你把我輸掉了!」歲平安彷彿聽見心臟墜入無底深淵的空蕩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