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聶少蓁
號角響起,貫入雲霄。西北角的入口傳來一陣馬嘶聲,只見兩匹妝扮華麗的高大駿馬,在眾人的擊掌吆喝下,以傲然之姿,昂首闊步,從容不迫地步人會場。隨著熱烈的掌聲,背上騎士驅馬來到眾人所敬仰的萬聖之尊聖駕前。行過君臣之禮,並得到皇上的祝福之後,兩位騎士立刻又調轉馬頭,回到比賽的起點。
「皇上……您說今年會是誰拔得頭籌呢?」開口問著的是年屆五十卻已一頭華髮的太政大臣金必罕。微傾左半身,金必罕將視線由遠去的兩人背影移回,恭敬的語氣帶趣,瞻望著皇上聖顏。金兀札好看卻略顯過於嚴肅的臉龐起了小小變化,片刻的深思後,睿智的雙眸微瞇,才緩緩打開尊口:「左侍衛長與右侍衛長兩人實力可謂旗鼓相當、並駕齊驅!朕一時也難以斷定誰好誰壞。太政以為呢?」
「恕臣斗膽。據臣所聞,右侍衛長打從上次敗北之後,這一年來聽說是下了不少功夫,勤加苦練。可謂卯足了勁,就等今日一雪前恥。所以臣認為右侍衛長今年的表現該會出人意外,皇上」
「哦?」金必罕胸有成竹的口吻教金兀札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希望右侍衛長不會教你失望,太政。」金兀札的視線繼續投注於前方,馬背上的兩人正各自接過侍從遞上前的箭壺。大旗揮舞,率先上場的是一身華服、打扮光鮮亮麗的男子。只見男子冷喝一聲,揚腿一踢,高大的黑色駿馬如箭疾出,不紊的馬蹄聲急猛的教人不及細數!
眨眼間,黑馬已來到木樁正前方,駕馭的速度並未因此而稍有遲緩。只見馬背上男子以驚人的平衡感兩手離韁,揚臂一揮,甩下臂上之弓,抽出箭壺之箭,搭弓扣弦,揚指輕撥。然後,咻一聲,羽箭如風,疾射而去。果然不負眾望。矢不虛發,嵌入紅心。而在同時,黑馬噴氣嘶嗚一聲,已被主人迅速調轉回頭,一道黑影很快地又來到場中央。同樣的絕技再次被施展,果非僥倖,第二支羽箭再次嵌入另一木樁紅心。在目睹了這麼技藝超群、驚心動魄的一幕之後,是該來點掌聲的。但是沒有,現場反倒靜的出奇,除了那逐漸轉緩的馬蹄聲。
雙雙正中紅心!事實教在座人士莫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調向白馬上的男子。驚愕的神情一概地寫著——這……往下還有戲唱嗎?「太好了!右侍衛長果沒教我失望,太好了!」自己可發筆「意外」之財了!太好了……金兀札由眼角斜睨了一臉竊喜喃喃自語的太政一眼。是嗎?他倒寧願保持客觀的態度。金兀札目光由老臣身上飄回前方,落在白馬上那俊美的男子身上,見他彎手從箭壺裡挑出了羽箭,然後在自己指間裡把玩著,金兀札嘴角的弧度擴大了。
金雪霽向來能令他感到意外的。
一身雪白衣衫,束於腰上的金帶除了代表權貴外,也是白衫唯一的裝飾,白色的頭巾迎風飛揚。胯下健壯的駿馬,雪白的皮毛閃閃發亮,柔軟的鬃毛輕柔地服貼於馬頸,然後呈散射狀地披露頸側。這是一匹難得一見,漂亮且迷人的千里名駒,一如它的主人般,俊美的令人為之結舌。
經過手指的測試後,金雪霽留下兩支羽箭,試探性地撥弄弓弦的彈性,迷人且透出犀利的明眸有著一絲滿意。細長捲翹的睫毛如拉起的垂簾,緩緩抬起,審視的目光在明顯勝負已定的木樁上停駐片刻,繼而掃過屏息等待著奇跡的眾人們。奇跡?呵,他們不會失望的。冷冷的唇角,淡淡地輕扯。熾艷的大旗再度揮落!在一聲清脆響亮的吆喝之下,白駒衝出的身影如掠過天際的流星般,瞬間直奔主人眼中的目的地。相同的流程,不同的角色,手法高低僅於寸許間。間不容髮的勝敗在眾人連續兩聲驚喘之下,立見分曉。來回也不過眨眼間,白色的羽箭不偏不倚的貫穿木樁上的箭身,將紅色羽箭一分為二,贏得眾人的第一聲驚喘。
然而在眾人驚喘未定之時,現場緊跟著又揚起一陣倒抽一口氣的聲浪。只因疾射而出的第二箭,對像卻是先前取而代之的白色羽箭!隨著眾人睜愕的目光,白色羽箭亦如紅色羽箭般,被緊追而至的箭矢貫穿箭身。只見白色羽箭一分為二,然後飛落地面與紅色羽箭並躺著。木樁上,白色的羽毛迎風拂動,陽光下之,顯得格外的刺眼。
肅寂的現場彷彿可以聽見一個又一個下巴掉落地面的聲音,而太政金必罕更是差點沒連人帶椅,滾落看台。「好哇!好哇!好身手!左侍衛長果有一身驚人的好身手!厲害!厲害!太厲害了……」會場頓時掀起一陣喧嘩。頃刻間眾人莫不鼓掌叫好,大聲讚歎。黑駒也在叫好的聲浪中小跑地接近白駒。
「左侍衛長雄風未減,仍是技高一籌。在下佩服、佩服!」馬背上的男子面如冠玉,齒白唇紅,眉清目秀,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長相可謂是無可挑剔。他便是右侍衛長金晏。二十五歲的他與小他三歲的左侍衛長金雪霽,這兩人在宮中同時被贊喻為目前最有身價的奇男子。金晏望著眼前生平第一位讓他由衷感到佩服,並甘拜下風的男子,瀟脫的淡笑中有著難掩的懊惱與擺明的讚賞。「過獎了,承蒙右侍衛長退讓」金雪霽探手握住表示恭賀的大手。沒有讓自己的小手在大掌裡多做停留,她很快地收回自己的手。非是傲氣使然,而是這樣的接觸她並不習慣。
「不,左侍衛長再次奪魁乃實至名歸,你太謙虛了。」金晏的目光不覺地跟著迅速由自已掌心抽回,正扯著韁繩的雙手。他發覺那對展露絕技,教自己望塵莫及的兩手,竟是這般地嬌小……望著白駒上玉樹臨風的背影,金晏眼底的讚賞不禁又加深幾分。「左侍衛長今天的表現是更上一層樓,看來我又得下番苦功,方能與左侍衛長並駕齊驅,再決高下……」對於金晏的恭維,有著「冷面潘安」雅號的金雪霽刻意保持一抹有距離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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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化的應酬,向來是金雪霽所深痛惡絕的。然而身為統率守護皇宮官兵的將領之一,她又是無可逃避。侍衛軍有左、右之分,各由左侍衛長的金雪霽與右侍衛長的金晏分掌軍權,背負皇居安全之責。年紀輕輕的金雪霽能以後起之輩坐擁一方軍權,由她今日在會場小露了那麼兩下,即知權貴絕非是憑空而來,乃實至名歸。
離晚宴尚有一個半時辰,趁著夕陽尚未下山,為了撫平心浮氣躁的心情,金雪霽決定踩著餘暉,出宮遛馬去。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揪出那平白無故失蹤了大半天的傢伙。
「瞧,是左侍衛長耶!哎喲,不管何時何地總是一副教人瞧了會不禁心口發疼的俊俏模樣,聽說今年的比箭又是左侍衛長奪魁!哎呀,真是色藝雙全,就不知哪家姑娘能幸運的博得他的青睞!那才真是祖上有德……」金雪霽雙腳踩上銜接前庭與中庭的長廊,沿途不時傳來貌美的婢女們難掩的愛慕眼光與不絕於耳的竊竊私語。打從十七歲入宮以來,傾注於她身上的愛慕眼光便有增無減。剛開始,她也曾為此而深感懊惱,然而久而久之,她也就無關痛癢了。憑著直覺,金雪霽似乎明白在何處可以找著那傢伙。跨下石階,踩在碎石子小徑,她毫不遲疑地朝後花園邁去。第六感向來準確無誤!映入眼底的一幕果真沒教她失望。
小亭內,正與兩名相貌非凡的婢女打情罵俏著的,不就是自己失蹤了大半天的侍從嗎?嵇奕這小子……她自己在那頭火熱,他倒在這邊涼快!眸光閃爍,金雪霽沒有馬上走過去,她選了棵高大的樹幹,背靠著它,好整以暇地望著小亭裡的三人。兩名俏丫頭顯然有求於他,因為她瞧見嵇奕接過面色靦腆婢女手裡的木盒子,在細量了半晌之後,便以他的拳頭當鎯頭般地敲打著。幾下拳頭功夫,不到片刻光景,完好如初的木盒子又再度回到它主人的手裡。雖然只能瞧見婢女的側臉,不過金雪霽敢打賭此刻頰上已是兩朵紅雲的女孩,在面對那張溫柔笑靨時,眼底的崇拜之情自是無庸置疑。
那傢伙似乎頗有女人緣!看見她的侍從對表示謝意的女孩展現出搔頭的舉止,金雪霽抿成一直線的薄唇,不覺微微上揚。目光從低聲談笑的兩人身上移開,金雪霽的視線落在靜立一旁,始終保持緘默,卻一臉含笑的女孩。金雪霽發現這婢女挺眼熟的,攢眉細量,熟悉的影子倏地掠過腦際。對了,她不是月公主——金玦玥隨側的丫環小艷嗎?她的視線又回到含羞帶笑,名喚小艷的婢女身上,她盈盈秋波閃爍的神采是……愛慕吧?!原來她喜歡那傻子!哈,難怪,難怪自己站在這裡這麼久了竟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