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臉千金

第5頁 文 / 聶少蓁

    那傢伙喜歡她嗎?金雪霽柳眉不覺輕蹙。她傾身彎腰,撿起地面一粒小石,然後對著面向自己的後腦勺,以中指輕輕彈出——「哎喲!是誰?」按著被敲的部位,嵇奕由石椅翻身躍下,一副欲教訓人的神態瞪向由背後偷襲的小人。兩名婢女倒是替「小人」報上大名。「啊——左侍衛長!」她們驚喘地低呼,卻也夠清楚地傳入嵇奕耳內。待看清樹下一身素衣迎風飄展,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正是他的金雪霽「少爺」時,嵇奕微慍的神情瞬間轉化為釋然的淡笑。匆匆向兩位姑娘家告辭之後,嵇奕縱身一躍,頃刻間,高壯修長的身子已於主子身前輕巧落地。「少爺。」他語氣恭敬,神情一如往常般吊兒郎當。所幸他的主子向來不是拘於小節之人,尤其是面對他。金雪霽望著她向來沒大沒小的侍從。算了,自己從未曾將這位伴隨自己成長的男子當成下人看待過,對她而言,知曉她一切秘密的嵇奕,她早當他是她最為親密的「兄弟」,在他面前她向來不需保留。

    或許嵇奕待她的態度總能令她不必意識到自己的「不同」,所以她與他似乎頗能談心。他是世上唯一能令她打開心房,毫無防備談天論地的知己。因為她瞭解在那張粗獷卻不失俊美的笑臉不,有顆對她忠實的心。

    「我以為你的禮儀早被野狗叼走了!奕。」金雪霽揪出語氣裡那抹鮮有的敬意,特意調侃一番。奕。天曉得,習以為常的一聲叫喚,卻每每彷如天籟之音般地撥弄著他的心弦,教他心猿意馬,快樂得不得了。金雪霽打小便如此稱呼她的隨身侍從,因為她覺得「嵇奕」二字對她而言「太難」了。所以她決定喊他單字「奕」,殊不知此名聽來是別具有親密感。「呃,原來我嵇奕在少爺眼中竟是如此惡劣之人?」嵇奕佯裝懊惱地輕拍自己額頭,他追上已邁步離去的主子。「我不會安慰你的。」

    「看來我僅存的形象正被少爺不屑地踩在地下!」嵇奕控訴地呻吟一聲。「我懷疑它的存在。」

    「呃,我的心已被傷得體無完膚!少爺!」

    「是嗎?」她被嵇奕撫著胸口,一臉受傷表情的滑稽樣,逗得唇角揚起一抹漂亮的弧度。「讓那些試著討你歡心的婢女們替你療傷吧!」

    金雪霽想起那位叫小艷的婢女。嵇奕喜歡見她笑,雖然她很少笑。「說到這,方才在小亭,少爺只消開個『尊口』喚我一聲即可,大可不必『高抬貴手』的!」他的頭皮還在發麻呢!

    「嵇奕,這你該檢討,區區彫蟲小技就無法招架,足證明你浪費太多時間在其他事物上。」嚴肅的口吻意有所指。是嗎?天曉得,一陣清風吹來,早將她逼近的特有氣息送至他鼻前。只是他習慣保持不動聲色,亦如他要自己在她心中永遠是「笨拙」的。「是!小的知錯。」思過的神情只有半晌而已,隨即又是一副嘻皮笑臉。「少爺今年可又拔得頭籌?」雖然陰錯陽差地未能親眼目睹,不過他猜想是百分之百,錯不了的。

    「哦?顯然你讓在你身旁打轉的婢女『忙』得沒時間抽空去打探?」嵇奕差點沒被自己打結的雙腳絆倒,望著今兒個說起話來特別尖酸刻薄的背影愣了半晌,他趕上前,「少爺火氣挺不小的,是不是……」失手了?這他可不敢問出口。他小心地瞧了損著唇的金雪霽……哎呀,搞不好!八九不離十。望了前方一眼,嵇奕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們已來到馬房前。

    「少爺?」

    「陪我騎馬去。」騎馬?!天曉得她只有心情不好時,才會藉馳騁的快感來紆解心中不快。金晏那傢伙果真武藝大進?他真能由金雪霽手中奪下——不!他不信!既然已沒時間從他人口中探知,嵇奕決定待金雪霽心情大好時,再向她求證。白色的纖影已消失於門後,嵇奕收起蹙眉的表情,腳步加快,緊跟上前。

    ☆☆☆

    一望無際,遼闊的草原,綠色的大地籠罩在一片祥柔的橙紅色幕中。

    一條清可見底的小溪,彷若金黃的絲緞般,綿延盤據丘壑間。溪岸旁,白馬與棕馬嬉鬧地前後互相競逐著。「加把勁!奕!難道你已經『老』得騎不動身下那匹馬?哈……」清亮悅耳的笑聲讓棕馬馬背上的男子緊繃的臉突地展露出輕鬆的笑意,她的一舉一動竟是這般駭人地牽動著他的每根心弦。明瞭到這點,嵇奕不由發自內心一聲長歎。「少爺!你小心了!小的很快就會讓你明白你的錯誤的。喝!」爽朗豪邁的笑聲很快地加入她的。落後白馬」大截的棕馬在主人的吆喝中,很快地緊追上前。夕陽的餘暉之下,只見拉長的影子在染紅的河面緩緩地逐漸交疊,然後化為一體。「你覺得怎樣?」

    「呃,什麼?」他們已來到小溪的上游。正把韁繩拴在樹幹的嵇奕被主子突然迸出的一句問得莫名其妙。他扭著頸子望著金雪霽出神的背影。

    「湖水是否很吸引人?」金雪霽面對的是一潭靜謐的湖泊,深藍的水色彷彿在向她招手,她的眸底出現了渴望。習慣性的,金雪霽先將四周的環境打量一番,最後視線落在眼前那片猶如天然屏障的石巖絕壁……湖水?嵇奕以眼角餘光瞄了湖面一眼,然後抬眼望著天色漸暗的天際。看來不出三刻,這裡便會籠罩在黑暗裡。

    「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少爺。」嵇奕濃眉不以為然地微揚,繼續完成拴馬的工作。背後窸窣的輕響令嵇奕指間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可說是立即地轉過身。「少爺!」瞧見已脫下一靴,正打算取下另一靴的金雪霽,他不禁蹙眉地提醒:「你不認為這太冒險了?」豈只冒險,簡直膽大包天。要是萬一教他人給瞧見了,那可不是一句「怎麼辦」就能解決的。再說這又是荒郊野外,誰能料得會有什麼突發的狀況,還是趕緊讓這女人打消念頭吧!「少爺,我認為——」

    「你到前頭守著。」金雪霽脫下的靴子飛落在嵇奕的腳側。嵇奕瞪著那只鞋底帶著污泥的白靴半晌,這才抬起頭。「少……」突地從天而降的物體,猛地截斷嵇奕往下要說的話。

    天啊!這——瞪著被自己抓在手裡的白袍,嵇奕的視線不覺地移向他的主人。寬衣解帶!明白金雪霽此刻正當著他一個大男人的面,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舉止。嵇奕馬上移開目光,並反射性地轉開身子。「『少爺』,你就這樣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寬衣解帶?」他低聲咆哮。窸窣聲靜默半晌又繼續。「何妨,我從不認為自己與你有何不同。」陳述的語氣透著幾分好笑。哈,言下之意擺明了她從未認為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更可惡的是,他在她眼中竟根本不算是個「男人」。畢竟任一位血氣方剛的男人在面對如此誘人的情景,還能保持無動於衷的,確實沒幾人,而他顯然就是其中之一。該死的是,這得費他多少心力啊!「我在前頭守著,有事就出聲.」

    「如果你想加入的話,我不反對。」她故意激他。

    啪!大膽的「邀請」令嵇奕腳下一陣踉蹌。為了穩住身子,他一掌「擊」上了眼前的樹幹。該死!該死的女人!她是在考驗他的意志力嗎?瞪著凹下去的樹幹,嵇奕從牙縫裡迸出聲音。

    「別耽擱太久——」很好!二十二個年頭來,夫人顯然十分成功地將她的掌上明珠調教成一位「表」「裡」「如」「一」的「男人」。此刻在他心中只有一個感受,那就是——痛恨二字。他相信這二十多年來,那可憐又受他尊敬的金雪翎夫人,一定悔恨不已。因為打他懂事以來,他未曾看過夫人真正的展顏笑過,那對好看的雙眉總是深深緊鎖,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他壓低音量,一吐為快地低聲咒罵著。咒罵聲不曾停歇地隨著他壯闊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林內。天殺的!他根本不敢讓自己去想像此刻背後的她是什麼模樣。或許,他真該當她是男人。如果可以的話,他會辦到的。

    ☆☆☆

    聳入天際的常青綠水,在它延展開的枝幹問,一道藍色的身影棲息其上。厚實的脊背閒閒地貼著樹木粗糙的表面,嵇奕從懷裡又掏了顆梅果丟入口中——那是野生的青梅。閒晃在半空中的他,挑了個視野極佳的「觀望台」,將四周景物盡收眼底,並無時無刻地專注聆聽著背後是否有任何風吹草動。戒備犀利的視線不敢大意地掃向四周,有感暮色漸暗,嵇奕決定大膽進言,雖然此舉必會招來那流連忘返的女人不平的怒視。嵇奕挺直腰桿,抓著一把野梅打算下去,卻被背後突然冒出的幾句男聲給驚得僵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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