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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任倩筠

    天玉入宮還不到一年,自然不知道宮廷中所有鋪設白玉石的路都是御道,其他人是不能走的。她只依稀記得左右兩邊有著六角尖頂的鐘鼓樓就是中殿,她剛進宮時,父皇就在那兒宴請王公貴族,親自賜名為「天玉公主」。而那個地方,就在這條白玉石道的盡頭。

    「傻瓜,那是御道!只能給皇帝走,你走了是要治罪的。」

    「啊?」治罪?不過就是一條比較好看的路嘛!這樣也要治罪?她十分不懂這宮裡莫名其妙的規矩,但她答應娘,進宮來一切都得聽別人的,有耳朵,沒有嘴巴,所以縱使心裡滿腹疑問,她也只是乖巧地「喔」了一聲。

    但是李宮玉被她這麼一說,眸光忽然一亮,咬著牙盯著御道認真思索。

    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殿,一路行來都沒見到什麼宮廷侍衛卜顯然他們都往中殿保護貴賓去了。

    再看看一臉嬌憨的天玉,她剛進宮,且頗得皇帝歡心,假裝什麼都不知情地走那麼一次,沒被發現是傻人有傻福;真要不幸被發現了,那也可以推說自己在後頭,而公主不知情就這麼走過去了,念她初入宮,這點小錯應該可以被原諒。

    怎麼算,都比典禮遲到被皇后日後算計來得划算,所以她決定冒險。

    「你聽好了,天玉公主。」

    因為李宮玉臉上的表情太過嚴肅,使天玉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不怎麼喜歡你,在她這麼重視的典禮上你若是遲到的話,後果你應該可以想見吧?」

    一想到皇后那張嚴厲沒有表情的臉,天玉就不禁直冒冷汗,她惶恐地點點頭。

    「所以現在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遲到。你聽,鼓聲響起,就代表貴客已經到達,文武百官、王室貴族都已經就定位了,就剩下公主你。」

    李宮玉那充滿暗示的眼神讓她頓感自己大禍臨頭。

    「那……那怎麼辦?我一定會被皇后責罰,那我乾脆不要去算了……」說著她就要往另一邊走。

    李宮玉急忙抓住她。「你不去,那罪名就更大了。」

    「啊?那……那怎麼辦?怎麼辦啊!」她抓著李宮玉的手搖晃,一臉欲哭無淚。

    「只有一個辦法……」李宮玉豁出去地看向御道。

    「你是說……可是你不是說那是御道,不能走的嗎?」

    李宮王雙手搭上她的肩膀,沉重的語調像在交代她一件非比尋常的大任務一般。

    「你聽好了!你,根本不知道這是御道,我,也根本不知道你會穿越御道,因為你走得比我快,而我跟在你後面,所以……」

    「啊?這……這是在撒謊啊!」

    「不!這不是撒謊,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又怎麼會是撒謊呢?」

    天玉一頭霧水,她苦苦思索著這些話的涵義,試圖從李宮玉嚴肅的表情中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然後她覺得自己的肩膀越來越重,似乎要被強迫灌輸一種她不能明白的思想。

    「你想想,上次回鶻國的使臣來,你在鼓聲響起時才匆匆入座,皇后是怎麼處罰你的?」

    「被罰抄寫『宮則』一百遍。」想起那次的慘痛經驗,她就覺得生不如死。

    「回開國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友邦,皇后還沒有親自參加喔!可這次的北國太子來訪非比尋常,不僅皇后親自主持,全國六品以上的在京官員都會參加,這重要性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你若是在皇后這麼重視的典禮上遲到的話……」李宮玉誇張地搖頭,發出嘖嘖的聲響!沒有下文的沉默,給了天玉無限恐怖的想像空間。

    天玉嚥著口水,困難地道:「那就代表將有罰寫不完的宮則了,對嗎?」

    李宮玉搖搖頭,表情更加凝重。

    第二次迎賓的鼓聲傳來,在空無一人的後殿廣場迴盪。

    李宮玉抬起頭,聆聽著尚在迴盪的鼓音。

    「第二次鼓響了,若你能在第三次鼓響終止前趕到中殿的話,最壞的處罰也不過就是罰寫宮則一百遍……」

    「宮玉姐姐你別說了……」天玉氣若游絲地道:「我走,我現在就走。」

    「好!記住,低著頭猛衝,萬一被侍衛撞見了擋住,就拿出公主的威嚴說:『做什麼?本公主正奉皇后命令趕去中殿參加宴會,遲了皇后要論起罪來,就唯你是問!』然後就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記住!千萬千萬不要回頭看,你理直他們自然就氣短,知道嗎?」

    天玉非常認真地點點頭。

    「好,事不宜遲,沖吧!」她鼓勵地在她腰上一拍。

    天玉咬緊牙,像一枝射出的箭,筆直地衝向御道……

    第三章

    短短的御道,其實一眨眼就跑過了,就在心中暗自慶幸一切如此順利時,轉角的一堵內牆將天玉狠狠地撞回御道內,頓時人仰鞋飛,而第三次鼓沉沉地響起。

    她狼狽的起身,手忙腳亂地整理衣冠,開始復誦李宮玉的話。

    「做……做什麼?我……我……」她並不習慣「本公主」這種含著權威、理所當然的宮廷語氣,還是習慣以較卑微的「我」來稱呼自己。「我奉皇后的命令……」她閉眼,絞盡腦汁地思索,「對了,是……是奉皇后命令到中殿參加宴會,你耽誤了我,到時皇后要罰寫宮則,就……就換你來寫,啊,不是!就唯你是問!」

    最後一句話說得特別響亮,而且為了壯聲勢,她還特別雙手擦腰。

    見那人沒回答,似乎是被嚇住了,她決定按李宮玉說的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等等……」渾厚低沉的聲音來自她身後,帶點疑惑。

    李宮玉說不能回頭,她不僅沒有回頭,還低頭加快腳步往前走。

    「你的鞋!」那道聲音嚷著。

    啊,對喔!難怪她覺得走起路來怪怪的。於是,她又急急忙忙地衝回來。

    只見那雙牡丹花繡鞋靜靜地躺在一隻寬大厚實、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手掌中,顯得無辜而嬌小,她低頭接過,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這個似乎很好心的侍衛。

    她的目光從她能平視的胸膛開始往上移,說實在的,他的胸膛是她所見過的所有侍衛中最壯闊的。

    寬厚的肩膀、滾動的喉結、充滿線條美的下巴、冷硬的嘴唇、挺直的鼻樑,然後是一雙深邃且充滿異國風情、帶點憂鬱的藍眼睛。

    於此同時,她的脖子也因仰視而發酸。

    「哇!你……你怎麼長得那麼高啊!」天玉率直的歎道,並沒有注意到眼前人的穿著並非官中侍衛。

    那人也正以一雙高深莫測的眼俯視眼前一臉嬌憨、卻似乎很有趣的小東西。

    這時天玉突然意識到不大對勁,咬著下唇幾經思索,終於恍然大悟。

    她眨著靈活的大眼,疑惑的道:「你的穿著……好像不是宮中侍衛耶!」為了證明她並非看錯,還特地扯了扯橫披在他身上,色彩斑斕的皮毛。

    那人的聲音跟他的身材一樣,帶著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硬。

    「我本來就不是侍衛。」

    「你不是侍衛?」她邊說邊神色不安的轉頭向後問:「宮玉姐姐,他不是侍衛耶,怎麼辦?」

    聲音在冗長的御道上迴響,但李宮玉早沒了人影。

    一陣和煦的春風竄入,讓她混亂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單獨去面對這突發的狀況。

    一邊堅強的告訴自己,這不過就是回到原點,就像她在宮外一樣,以一棵小草的心情來面對橫立於眼前的困境;另一邊卻軟弱地警告自己,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是宮廷!擁有重重規則禮教的宮廷,不是像以前那樣瞎攪胡纏就能過關的!

    想來忽悲忽喜,一時拿不定主意,她只好無助地絞著雙手,樣子很是可憐。

    耶律熙不禁放柔聲調,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沉默以及過度嚴肅的神情,給予眼前這個卑微的宮女太大的壓力。

    「不必這麼緊張,我不是侍衛,不會傷害你的。」那溫和的語調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相當陌生。

    天玉聞言,剛舒緩地吐了一口氣,但另一道聲音立刻又逼得她呼吸緊繃。

    「耶律太子?耶律太子?」小心地、謹慎地,像在呼喚寵物,又生怕驚嚇到它一樣。

    旁邊傳來皇后不耐煩的聲音:「皇上,您趴在地上做什麼?耶律太子不是一隻貓呀,他不會躲到矮叢裡去的!」

    「喔。」皇帝自覺行為失當地緩緩站起身,感覺有些無趣。

    「不是臣妾愛說您,好好一個人都能讓您給看丟,現在可好,滿朝文武都疑惑著怎麼鼓擊三次就停止了,接下來不是迎賓曲嗎?可這『賓』現在沒了,還『迎』什麼?」

    皇帝費力地辯解:「你剛才不也說了,那耶律太子又不是寵物,他長了一雙會四處走的腳,朕又不是他的主人,能看住他,命令他不准亂跑嗎?」

    皇后無力地搖頭,看得出臉上充滿忍耐的疲憊。

    「皇上,臣妾明明看見您帶著他走近中殿,才命人擊鼓的,怎麼一眨眼工夫人就不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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