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沈奕
丁嵐如今天的所做所為,你根本無權指責她,她是變心、她是無情,那麼,你呢?你又何嘗不這麼對我?負人者,人恆負之,你--應有此報。」
她走向克凡,接過他手上的酒,然後塞給柏亦。
「喝吧!你盡量喝吧!就用酒精去殺死你的感覺、信心、前途,你若想做徊自甘墮落、醉生夢死的窩囊廢,攔你也沒用,不如讓你痛痛快快,毀滅到底。」
她說完,用力抹去淭,便拂袖離去。
克凡百感交集的凝望柏亦--他的神情恍惚落寞,五指一鬆動,酒瓶順勢滾下,淺褐色液體沾濕了整片地板。
※※※
當晚,克凡便在柏亦家住了下來。
他請鎖匠更換新鎖,拜託管理員找人打掃,待整間屋子恢復成原狀,已是凌晨一點鐘。
克凡進進出出了幾趟,抱回一大袋食物;至於柏亦,他則一直坐在露台外面吹風。
「三明治?」克凡問,柏亦搖搖頭。
「叉燒包?」他再問,柏亦還是搖頭。
「反正,你別想我會買酒。」克凡又在袋子裡翻一翻。「不過,准你抽根煙。」
他接過煙,默默抽著。他們倆都沒煙癮,只有偶爾在應酬時,才跟著一些大煙槍客戶「入境隨俗」。
「你的酒到底醒了沒?」克凡瞧他的兩眼呆滯。「我買了烏龍茶,喝兩口吧!」
柏亦這才側過臉面向他。「你打算在我這兒住多久?買一堆東西的。」
「嘿,回神啦!知道說句人話了。」克凡笑。
柏亦再吸口煙,用力噴出一團白霧。
「我--是不是很糟糕?」柏亦望著夜空問。
克凡不置可否的笑一笑。為情傷夠慘了,他不想再刺激他。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我不瞭解。」柏亦說。
「嵐如?」
「你有沒答案?」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對是錯。」克凡說:「我不覺得她像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你們在一起才多久?怎會突然冒出一個男人就搶走嵐如?除非他有三頭六臂。」
「他沒有三頭六臂。史帝文,你見過的。」
「怎麼可能?!他當嵐加的弟弟差不多。」克凡不太相信。「我知道,我之前已說過一遍,但我現在還是要說--會不會是你弄錯?我建議你最好再問清楚。」
「三個人面對面的講開了,還不夠清楚?」他彈掉煙灰,用力踩熄。
「克凡,人家都說你是花花公子,我認為,你有這樣的條件和資格,多談幾次戀愛也不為過。」他有感而發的。「對於『取』與『捨』兩者之間的尺寸,你能拿捏得宜、恰到好處,所以,你享受了其中樂趣,卻又不至作繭自縛。」
「你指的可是我和嵐如以前的事?」克凡想一想說:「其實,我並沒真正愛過她。唸書的時候,要是不交女朋友總顯得自己很遜、很罩不住的樣子,你也是過來人,應該能瞭解的。我們都必須承認,嵐如確實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眼花撩亂,廿歲的小男生是很衝動的,喜歡就追,追上了又巴不得給對方貼標籤,才好證明此人正是我高克凡的女朋友--嗯,誰會去想什麼愛或不愛的問題?」
「所以,你當時才能抽身抽得這麼快?」
「坦白說,我最深刻的感覺只有憤怒,好比一個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被別人給奪走了,很不甘心。」克凡笑笑。「不過,這種感覺是很容易淡忘的,因為沒有強大的愛情力量牽絆著。」
「我不曉得自己的感覺應該歸為哪一種?」柏亦有些沮喪。
足以令一個人完全失常,用情至深可想而知。這話在克凡心裡沒說出來。
柏亦和風如若真是已走到盡頭,那麼,不論對這份感情有多肯定,都是徒然。
「別忘了樂美,你還有她。」克凡提醒。或許,最初才是最美、最好的。
「我今天傷害她還不夠嗎?」柏亦悵然的說:「她不會原諒我的。」
「她會的。我看得出來,她非常愛你,愛能包容一切。」
柏亦沉思半晌,有氣無力的說:「經過這件事,我們很難再回到從前,大家心裡都存有陰影,怎能坦然相處?」
樂美似乎已逐漸離他遠去,不論是精神上、感情比、或現實生活--※※※
遺憾的,柏亦仍未能從那段逝去的戀情跳脫出來。
生活裡還是少不了酒,雖然,他已不再毫無節制的酗酒。
似乎,他只不過是從激烈轉變為麻木,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克凡始終相倍這只是過渡時期,人生總會遇上挫折,沉澱心情、獨自冥想,也算是自我調整的方法之一。
柏亦需要的是時間,至於多久?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半年?克凡不急,他對好朋友有信心。
就當怕亦在放大假吧!而公司方面的事,自然由克凡全權負責。
他每天樓上樓下兩頭跑,但多數還是待在柏亦公司,「米諾」有他能幹的姊姊和精明的母親把關,原則上沒什麼問題。況且,自己當時曾拍胸脯向柏亦說:「等你回到公司,我保證一切運作完好如初、毫無差池。」
柏亦也不是真不想管理公司,但他欲振乏力,什麼勁兒都使不上。
然而,這點變故反倒意外的激勵了克凡,他全心投人工作的那份衝動,簡百教曼華母女大開眼界,原來他也滿有本事的嘛!
人的潛能,不到極限是很難發揮出來的。他對柏亦有著莫大的使命感,朋友有難,說什麼他也不會見死不救,就算犧牲約會的時間也在所不惜。
他從早忙到晚,回家後便倒頭睡覺,生活規律得簡且不可思議。
這段日子,他盡可能不去打擾柏亦,卻有股衝動想找嵐如,他總覺得事情怪怪的,但哪裡怪,一時也理不出頭緒。
不過,柏亦之前就反對他這麼做,他只好尊重當事人的決定了。
至於樂美,她終究還是放不下柏亦,克凡知道他們曾再見面。是否已重修舊好?他就不怎麼清楚了。
但今天中午,他卻在公司接到樂美的電話。
「克凡,我想--有件事我做錯了。」她的聲音帶有濃濃的嗚咽。
「你還好吧?」他聽出她的情緒低落。
「我錯了,我希望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她顯得激動。
「樂美,你人在哪?我立刻過去,見面再談。」他不太放心。
「不,不能見面,一見面,我就什麼都說不出口。」她不停換氣、吸氣,努力平穩情緒。「這是我有生以來,做過最卑鄙、最狡詐的一件事,我--我沒臉見人。」
「千萬別這麼說,有勇氣承認錯誤都是值得肯定的。」他連忙道。樂美的個性實在太好強了。
「我當時真的是鬼迷心竅,才會這麼糊塗。」她非常自責。
「你到底做了什麼?」他忍不住問。
她停頓約三秒鐘,伴隨一聲沉重的歎息說:「嵐如真正所愛的人,是柏亦,不是史帝文。」
「你怎麼知道的?」他驚訝。「但柏亦說,是他們三人同時面對面談開的。」
「嵐如不得不這麼做,史帝文只是為了讓柏亦死心的一種安排,她--她是被我逼的,我騙她,我--扯了很多謊言。」樂美哭叫著。「要我低頭去求她和柏亦分開,我做不到,但我又不甘放棄,所以我--我只好騙她,教她知難而退。」
她將當時兩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全盤告訴克凡。
原來如此,總算真相大白了,克凡的第六感一經證實,果然無誤。
若說樂美傻,那麼,嵐如豈不更傻?感情怎能用禮讓的?不論有多大的困難,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我知道嵐如心軟,只要我說懷了柏亦的孩子,她會退出的。她接下來怎麼做,全在我算計之中,唯一出乎我意料的--」地出幽輕歎。「我沒想到柏亦對地有這麼深的感情,三年和三個月,我應該佔上風的,不是嗎?」
「為什麼又決定把事情說出來?」他不置可否。愛情若能用時間衡量、公式換算,就不會教世間男女困擾不休了。
「幾天前我去找柏亦,我們談了很久。」樂美誽:「其實,我已經感覺到了,無論嵐如是否退出,都不再具有意義;畢竟,事實是不容改變的,愛過就是愛過,分離不見得能中止這份感覺--克凡,柏亦最痛苦的時候,你也著見了,他完全不像他自己,彷彿變成另一個人,這是悲哀的,我不希望柏亦為男女之情而失去自我;尤其是生活現實,他更加不能不理,他要在社會立足、為前途奮鬥,三十歲是一個男人最顛峰的黃金時期,怎能浪費大好光陰去沉浸在回憶裡?」
「難得你這麼為柏亦設想。樂美,你真是很難得。」他由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