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孟菲
小桃引著管工和曉彤走進一間雅致的花廳,几案上燃著檀香,四壁掛滿了宇畫,曉彤驚訝的發現其中不少是名家真跡,一套紅木傢俱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骨董,而且價值不菲。
「你不是餓了嗎?」管玉從容的坐下來,「這兒有道三蝦奶湯麵味道不錯,可以點一份嘗嘗。」
「看來你是這兒的常客,瞧你這麼熟門熟路的樣子,還讓此間的主人『日盼夜盼』呢!」曉彤語帶酸意的調侃。
管玉笑而不答。
一名中年嬤嬤帶著小丫頭小桃過來擺果碟,又沏了一壺茶,笑著對管玉說:「管少爺好久沒來了,這位少爺是……」
「他姓蕭,是我的朋友,京裡人,王嬤嬤就稱呼他蕭少爺好了。」管玉代曉彤回答。
王嬤嬤和管玉正說著閒話,只見裡屋的湘簾一掀,進來一位長身玉立、年約二十的麗人,濃妝艷抹、珠圍翠繞,姿色只有三分,但再加上三分打扮、四分溫柔嫵媚,就顯得十分美艷了。她盈盈的走上前來,先對管玉行禮,再向曉彤問好,然後報上白已的姓名,原來她姓洪,小名玟琴。
「管少爺這麼久不來,人家還以為你再不上門,早已經忘了我呢!」洪玟琴嬌媚的向管玉瞟過去一道甜膩的眼風,口中嬌滴滴的說。
「我這不就來了嗎?」管玉苦笑一下,「再說,你這裡每日高朋滿座,貴客雲集,多一個我、少一個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來此地的訪客雖多,但是……」洪玟琴低下了頭,幽幽的說:「在我心底期盼的卻只有唯一的知心人能來訪,偏偏他總是……『朝朝誤妾期』。」
曉彤冷眼旁觀,早看出洪玟琴對管玉十分傾心,這令她胃中如同壓了塊大石頭。
「原來洪姑娘的那位知心人是個商賈。」曉彤故意誇張的提高了音量,「商人嘛!自古重利輕別離,洪姑娘又何必對『他』一往情深呢?」
「商賈?蕭公子何以提到商賈?」洪玟琴一愣,完全不懂曉彤在說什麼。
「咦?你剛才不是說『朝朝誤妾期』嗎?」曉彤笑看著她,「上一句可不就是『嫁得瞿塘賈』?可見洪姑娘掛念的人必是無情無義、眼中只有錢的商賈無疑了。」
「原來如此,蕭公子真是妙論。」洪玟琴掩嘴輕笑,又對管玉拋了個媚眼,膩聲嬌笑,「我心裡的那個他呀,比商賈還無情無義呢!」
「依我看,他倒不是無情無意,只怕是太有情了,以致處處留情呢!」曉彤面無表情的說。
管玉被曉彤和洪玟琴你一句、我一言,夾槍帶棒的明諷暗嘲,正覺得尷尬,恰好這時候小桃過來,說是點心、酒菜都預備好了,請兩位客人移坐到裡間,而洪玟琴也站起來表示要去換件衣裳,才讓管玉鬆了口氣。
結果洪玟琴進去換衣裳,好半天都不再出來、曉彤十分奇怪,就問:「那洪姑娘進去換件衣裳,怎麼這麼久都不出來?」
「你沒叫她,她怎麼會出來?」管玉一笑,向曉彤解釋,這是河房上的規矩,客人上門,姑娘只出來陪坐、說兩句話、喝杯茶,入席之後客人如果不叫她,她就不再出來見客,須等客人表示要請她一起來才出來相陪,當然這一來一往間收費也大不相同了。
「怎麼?你打算再請她出來嗎?」管玉搖搖頭,「聽她那些應酬話沒意思透了,不如我們兩人安安靜靜的吃頓飯,豈不比加個外人有趣?」
曉彤沒有開口,默想著管玉的話,他既然將洪玟琴比作了外人,那言下之意她就是「內人」了,這麼一想,一張俏臉不由得紅到耳根子。
倚翠閣的幾道小菜十分精緻可口,就連出身侯門的曉彤也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廚師的確手藝不凡,不過她卻沒有什麼胃口,只夾了幾口春筍拌鰣魚,便放下了碗筷。
「吃不下?」管玉看著曉彤,她的雙頰有著玫瑰般紅艷的光彩,美得讓他一顆心不斷怦然而跳,根本也無心吃飯。
曉彤抬起眼看著管玉,想起剛才洪玟琴的言行,脫口而出的問道:「你……和那位洪姑娘很……很熟嗎?」
「此地我和朋友來過幾次,很熟倒談不上。她是有名的北國名花,不是我這種寒士結交得起的。」
「洪姑娘很美,一定有不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你也很喜歡她吧?」曉彤垂著頭說。
「她是很美,可是還比不上……」管玉驟然住口。
可是曉彤已經聽出了他的語意,雙眸閃亮,臉上又羞又喜,心底還帶著三分得意,沉默了好半天,才又輕啟櫻唇,「管公子,你真的覺得我……很美嗎?」曉彤秋波橫流,也學著洪玟琴剛才的語調,嬌媚婉轉的問:「那麼你看是我美,還是方纔那位洪姑娘美呢?」
「自然是你美!」自從認識曉彤以來,每次見面兩人總是針鋒相對,如今曉彤突如其來的溫柔轉變,令管玉驚喜錯愕,不覺脫口而出:「洪姑娘只是世俗之美,可你卻有一種不染塵濁的靈韻,是其它女子萬萬及不上的。」
「你真的這麼想?」曉彤抬起頭看著管玉,「我真怕……」
「怕什麼?」管玉深深的注視著她。
「我怕你只是在哄我罷了,怕這只是一場夢!」她故意歎了一口氣,眼睛則偷偷的瞟了瞟管玉,「你太愛開玩笑了,我不知道你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又是惡作劇?我真怕信了你的話,結果反而落得像那位洪姑娘一樣,心碎情傷……」
「曉彤,別再說了,護國寺的事我向你道歉。」管玉忽然托起曉彤的下巴,將她攬進懷中,「我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希望你永遠都這麼快樂,就像我初見你的那天,臉上的笑靨宛如迎風初綻的白海棠,高潔而甜美。」
在管玉漆黑如深谷幽潭般的眸光注視下,曉彤只感到渾身流竄著一股暖流,她忽然喪失了言語能力,更忘了自己原先的目的,拋去了禮法的束縛,偎在管玉溫暖寬闊的懷抱中,什麼都不想,只覺得自己好快樂、好快樂,至於什麼金殿比試、輸贏賭注,她已經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只有她,只有管玉,只有兩顆密密契合的心靈。
良久,曉彤才慵懶的說:「那場金殿比試……」
曉彤才只說了半句,管玉突然僵直了身子,推開懷中軟玉溫香的曉彤,以冰冷的眼神打量著她。
「原來是這樣,難怪尊貴無比的程府千金會突然對我垂青。」管玉的嘴角微揚,似笑非笑,滿臉譏誚、不屑和痛恨的表情,「程姑娘,想不到你為了求勝,居然不惜這樣賄賂我。」
「你說什麼?我根本沒有……賄賂你。」曉彤又惱又驚,美麗的大眼睛隱隱浮現淚光,「你太可惡了,居然以為剛才……只是……我的詭訐?」
「不是嗎?可惜你的演技還不夠高明,其實你只要再多拖上一陣子,我就會相信你了,想不到你卻心急得等不及了。」管玉譏誚的冷笑著。
「你……混蛋!」曉彤揚起手朝管玉的頰上揮了過去,啪地一聲,在他臉上清清楚楚的印了一記巴掌。
「是嗎?難道你真是只為了和我吃一頓飯,才拖我到這種地方來的嗎?」管玉輕撫著被打的左頰,以冰冷的語氣繼續說:「還有,剛才你那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實在太精采了,有一度我幾乎信以為真了。程姑娘,沒想到你除了文采過人之外,演戲的本領也是高人一等。」
「我並沒有在演戲,更沒有欺騙你。」曉彤含著淚分辯。
「你還是不肯承認?」管玉根本不讓曉彤有解釋的機會,接著說道:「程姑娘,你既然沒有騙我,那麼為什麼要拉著我到這裡來呢?此地並非良家婦女該出入的場所,更何況是你這位侯爺千金!」
「我……我……的確是那樣想過。」曉彤為之語塞。起先她的確是想以美色誘惑管玉,讓他自動在金殿上輸給她,可是後來的發展讓她完全忘了這樁預謀。「但是後來我已經不想這麼做了,我不在乎輸贏了,真的。」
「你不必再說了!」管玉一臉的漠然,「程姑娘,我承認你剛才的賄賂十分誘人,不過現在已經沒用了,你也不必白費心機,十天後的金殿比試大家各憑本事吧!」說完,管玉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曉彤怔怔的望著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帳幔之後,心中一痛,一顆大而清亮的淚珠從腮畔滾落,無聲無息的摔碎在她的腳下。
第七章
彈指間,眾人期盼的三月三日終於到了,這一天是習俗上稱的「百花節」,宮中照例由皇后領頭祭祀花神。往年祭祀完畢後,王妃及朝廷命婦都要向皇后進獻賀禮,而皇后也得在宮中賜宴,不過今天卻因為是曉彤和管玉的金殿比試之日,所以改由皇帝出面大宴親貴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