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妹子
算算也是從下雨那天正式搬進這棟屋子,過了整整一星期相安無事的口子。
生活是相當規律的。每天早上用完早餐後,向乙威會載著她們母子分別去上學、上班;然後各自忙各自的事。等到中午十二點鐘聲一響,鍾應伶會乖乖放下手邊的工作,準時到停車場被挾持一個半小時。這段午休時間其實是溫馨又有些令人期待的;連續七天的午餐,向乙威帶著她每天換吃不同風味的美食,從日本料理、美式燒烤、韓國火鍋……到墨西哥食物等等,她吃得目不暇給、眼花繚亂,仍是樂此不疲,每天陪著他吃遍世界美食。
她發覺向乙威變得比過去更懂得享受生活。以前他為了事業,常只是隨便吃個足以裹腹的三餐。除了特別紀念日和應酬,他們甚少上餐廳吃大餐;多半是為了省麻煩。現在他卻一反常態,中午時間一定拉著她挑餐廳,也不管她是不是穿著一身不搭調的T恤、牛仔褲,隨興挑中了餐廳便一頭鑽進去吃了!真不知道他是突然轉了性子,還是要彌補過去太忙碌而沒空吃的份,反正她得奉陪。
感覺上,這段午休時光像是他們每天固定的約會。
黑暗中,聽著雨聲,她坐在落地窗前微笑。回想著幾天來點滴的相處,內心暖烘烘的。
重新開始……
這句話不自覺流過她心底,記得不久前,他似乎曾對她下過這樣的咒語……當時她是惶然的。所以現在,她幾乎不能確定他說過這段話。
可能嗎?重新開始……
眼中染上回憶的濛氳,她看見當年那個拿著體檢報告單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明天我必須趕去紐約一趟。」他告訴她,那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這麼對她說。
「喔。」她記得自己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這一趟來回最快是三天,慢的話恐怕會拖上一個禮拜。公司那邊有些事比較棘手,非得親自過去處理不可。」他是這樣交代的。
「喔。」她還是只能發單音,就怕出口更多的話,捨洩漏了心底太過氾濫的離情。
不知道為什麼,五年都熬過來了,卻突然害怕即將跟他分別一個禮拜。是這幾天生活太安逸,還是她已經變得太過於依賴?明明自認是獨立堅強的現代女性,況且她身邊也還有奇奇,怎麼會在今天他宣佈即將遠行之後,變得這麼不習慣?
紐約也會像現在這樣不斷下雨嗎?一滴、兩滴、三滴……她數著窗戶上凝結的雨滴,心煩得睡不著覺,想著明天來臨的遠行……
毅然地,不再多想,她一骨碌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寬大的長睡衣,提起裙擺,踮著腳尖,輕輕走出房間。通過西區相連的廊道,她一鼓作氣屏息走進東閣樓的「禁區」,直直走向最底端的那扇門。她在門前遲疑地停佇,極力控制不斷威脅著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撐著最後一股氣,她舉起手,敲門。
叩、叩!
聲音是極細緻的。
「誰?」門內的人發出渾厚低沉的嗓音問道。
她的勇氣霎時間從肺葉裡搾光,呆呆盯著門板,吐不出一句話來。
得不到她的回應,門內的人顯然有些不耐煩。他低咒了聲,沒多久,門板在她面前開啟。她憋著氣不敢用力呼吸,等著門後的人發現她時的訝異。
他的確被她嚇得不輕,光看他呆然無法置信的表情,夠她為今晚的突擊喝彩一番了!
「晚安。」她問候他。
「你在夢遊嗎?」他試圖維持清醒,兩人之間必須有一方保持理智。
「我希望我是。」她模稜兩可地回答,心擊如鼓,仍是定定望著他。
他瞪著她,跟她繼續杵在門口對峙。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他提醒她,夜路不可走,尤其不該上門找慾求不滿的男人。
她大方地探進頭顱,徹底瞄了他的房間一周,才看向床頭鬧鐘的指針,她回答他:「凌晨一點半。」
他挫敗地歎氣,然後凶巴巴地低咆:「既然知道,還不快滾回去睡覺?穿著睡衣到處跑,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他敢打賭,這女人一定是撤旦派下來折磨他的。
明知道他非常渴望她,還讓她在三更半夜跑到他面前晃來晃去,等一下他勢必得回頭沖冷水滅火了。
「我當然知道,不請我進去嗎?」她的頭仍掛在門內,吐出的氣正好噴上他胸膛。
他哆嗦一陣,仍惡聲斥責她,口氣卻已瘠痘。「你到底來幹什麼?」他敏感地意識到胸前細緻的芳香,她的氣息對他皮膚的毛孔起了變化。怪剛才匆忙起床沒多加件上衣,現在得撐著理智熬過魔女的酷刑。
「我來……」她猶豫片刻,然後像下了最大的決定,深吸一口氣,她小聲告訴他。「來拿你的體檢表。」
轟隆!
不是打雷、不是槍響,是向乙威的理智在腦袋裡炸開了!思路頓時停止運轉,腦筋一片空白。「你……你……」他雙眼爆凸,泛滿紅血絲,破碎地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問她什麼意思。
兩人對峙站在門口僵持不下。黑暗中,依稀可辨鍾應伶臉上泛紅的暈彩。他看著她發呆,數著鐘擺的滴答聲,伺機等候……
好一會兒,她忽地洩氣道:「算了,當我沒說,晚安。」垂下雙肩,她在勇氣全失之前打退堂鼓。輕輕轉身,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向西區飄了回去,打算躲回枕頭舔傷口。
整整三秒鐘,他楞楞看著她從他眼前離去——
「你——可惡!給我回來——」他驀然大吼,跨開幾個大步衝向她。健臂一伸,沒給她驚喘的時間,迅速打橫抱起她往回走。
「是你送上門的。」關門上鎖前,他聲明。
她伸出纖纖藕臂攀上他項背,媚惑一笑,一抹得逞的妖嬌漾上她眼眉,性感低語。
「彼此彼此。」主動獻上紅唇迎接他霸氣的掠奪,熱辣辣的深吻似欲纏綿至死方休。
貼近……不斷貼近,兩人都不打算屈居被動,持續燒熔瀕臨爆燙的沸點,急切釋放體內蟄伏已久的渴念。
「伶伶……」卸除阻隔的最後一件衣物,向乙威情不自禁低喃。貪婪地汲取完美呈現的嬌軀,藉裸程的貼近,一訴久違相思的熱情。
感覺距離五年前的最後一次纏綿像是上輩子的事了。緊依交纏軟床上的兩副身軀,火熱逡巡著,契合而又熟悉。純感官的觸覺,表達了最直接的內心語言。
放縱、需索、激越,他們瘋狂沉淪於彼此的臂彎中,竭力共舞員炫目的旋律,同攀極致狂喜的高峰。
激情像浪潮般洶湧,一波波迭起又潮來,彷彿永遠都要不夠……
「我愛你——」一次又一次的決堤情潮中,他在她耳旁不斷重複呢喃愛的誓言,直至靈肉拋諸忘我之外……
雨,變小了。綿綿滴落的節奏像一首互古的樂章,柔柔呼應有情人共譜愛的小調。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是祝福的樂音,協調伴奏出專屬於他們的真情交響。
幾番極度疲累的纏綿後,一室旖旎的熱度,正慢慢降溫退潮。天色泛起魚肚白,下了一個禮拜的雨,今早似乎出現了轉機,有放晴的跡象。
「奇奇是早產?」慵懶的春光中,兩人困盹地癱在彼此懷裡,向乙威撐開眼皮突然問道,大掌覆上她的小腹。
鍾應伶沉默地點點頭算是回答,閉著雙眼不願多談。緊皺的眉說明她對這個問題的不舒服。
「困難到必須開刀生產?」他追問,聲音變得粗嗄。
一個禮拜前的傳真資料雖然詳細記載了奇奇所有的出生證明,卻忽略了生產過程的真實記錄。直到昨晚赫然見著她小腹上明顯的手術留下的傷疤,才不得不讓他心驚膽寒地臆測。
她揮掉他的手,遮醜般地背過身,悶聲道:「那是不得已的。比預產期早了一個月羊膜就破了,將近二十四個鐘頭仍沒辦法自然生下來,只好緊急開刀生產。在那種醫療設備不齊全的戰地醫院,別想傷口能縫得漂亮;光防著不受細菌感染就自顧不暇了,哪管它如今留個醜陋的記號。」
她輕描淡寫地帶過生產過程的經歷,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般,隱藏心底曾嘗遍的無助與恐懼;只不過她僵直的身體已經洩漏了太多情緒。
他心疼地自背後擁緊她,大手堅定地撫覆那道疤,以拇指測算它的寬度。
「對不起。」抱歉尚不足以表達他內心深切的自責。
除了無法陪她共同經歷生產必然遭遇的苦痛,對於她一人獨自承擔懷孕風險更感愧疚。試問她如何能單獨在異地面對生產帶來的苦痛?尤其身旁沒有任何親友陪伴,那種不安與痛苦她是如何咬牙熬過?
不堪想像。他抱著她發抖。感謝上蒼沒在當時奪走她的呼吸,更慶幸她安然撐過危險極高的手術生產。緊緊地,他幾乎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