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妹子
看著拚命幫向乙威止血的姿文,鍾應伶決定不跟姿文計較之前的口頭恩怨,對她重新評估一番。也許心裡多少是對她有些過意不去,人家無冤無故被捲進她個人的事件中,被歹徒嚇得魂還沒附體,就又一頭被牽著耍得團團轉;這對一個單獨前往異鄉又語言不通的千金小姐而言,這可是畢生一大夢魘呢!
唉!鍾應伶歎息,無聲在心底對她說抱歉,感慨仍是多拖了個無辜者蹚進她的渾水來。向乙威已經夠令她頭大,現在姿文大概也已脫不了關係!當作給嬌嬌女一番磨練吧!若不是身不由己,她相信自己會很樂意多交她這個女性朋友的。就看在她是向乙威的未婚妻分上,說什麼都得盡到地主之誼好好照顧人家。而且……盡量避免讓她波及危險,這得好好構思計劃一番。如果可以,她必須鼓勵向乙威盡速帶著萬姿文回台灣,遠離這個是非區。
思及此,心頭不由得又浮起淡談愁緒。已經有五年,她不曾也不准自己再度陷人這種感傷的低潮情緒;那容易使人脆弱、失去生命。
割捨……做起來簡單,要欺騙自己卻不容易;像是注射了嗎啡仍無法止痛的癌症瀕死期,除了要對抗無邊上癮的思念離情,還得用力壓抑絕望意念不斷侵襲。
往事不堪再回首,她甩了甩頭,努力揮去這番思緒。不期然,發現肩上不知從何時起竟覆了只厚實大掌,恍然明白,後座負傷的男人,一直緊緊地、牢牢地、用著他僅存的意志力,向她證明他的決心。
尚存餘溫的熱度,穩穩由他掌心傳來。不安分休息的他,撐著車門和兩分力氣,從靠窗的這方空間伸手訴說感情。像要將她全身重量都依入這隻手掌來承受,是支持,也是保證,無聲地堅持為她遮風擋雨……她聽到了,她聽到他的誓言,從掌心傳進她的心底,是絕不妥協的心意。
她不禁顫抖,斷線的珍珠沿著臉龐滑落。今天第二度,她允許自己再次展現脆弱。這鐵血據傲的男人,負傷中仍不斷堅持他強悍的溫柔,怎能不被打動?就這回吧!讓她短暫釋放她許久不曾流露的溫馴,享受片刻被保護的嬌柔吧!等今晚過後……不知道能否還有機會再次擁有……
任由大手靜靜為她拭去收不住的熱淚,模糊中,醫院在望。輕輕按下大手,不著痕跡地將之推回後座。車子於停車場停妥之前,她已恢復平穩自持。沒多拖時間,煞住車的同時,一腳已跨出車門,臨走前吩咐道:「你們全留在車上等我,我馬上回來!」僅稍回頭瞥了向乙威一眼,不再耽擱。
「咦?為什麼不直接送他去急診呢?」萬姿文疑惑的問句追在後頭。得不到答案,纖影已沒入電梯中。
「媽咪很快就會回來的。」一直乖巧默不吭氣的奇奇,出奇堅定地回道,眼神裡是全然的信任。他小手仍盡責用力地按住父親受傷的部位,不顧整雙手已沾滿殷紅,一刻也沒移開。
姿文又急又懊惱,無計可施下只好留下來等了,繼續協助奇奇止血的工作。她懷疑地問:「小朋友,你知道你媽咪到底在做什麼嗎?再這樣讓他流血下去,可是會死人的!」怪不得她烏鴉嘴,這輩子還真是第一次看人中槍,又流了這麼多的血;到現在她還沒昏倒,連自己都正在懷疑這是個奇跡。
「媽咪說她會回來,她就一定會回來!」奇奇肯定無比地說道,小臉已皺起一絲不耐煩。這表情像極了向乙威生氣前的樣貌,彷彿非常厭煩別人對他們的質疑,是火山爆發前的預兆。萬姿文噤聲不敢造次,實習約一年的未婚妻下來,別的沒學會,察言觀色倒是看得快。這小孩將來一定不簡單,小小年紀就有虎嘯生風的架勢,連她這麼大個人都已經畏懼七分了,少惹為妙!
於是乎,她乖乖等了。
倒是看到已經痛到右肩幾乎全麻的向乙威,微瞇半歇的眼瞼下,一雙深思究判的眸光是直勾勾注視著兒子的。驕傲、憐惜、不捨、了然……種種情緒在他內心翻湧。他已經約略領悟了某些事,看奇奇遇事的冷靜及見血的反應,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孩子跟著鍾應伶,必定經常遇上這種事,而且是習以為常。他痛心,他們母子倆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多久了?早在奇奇出生後?抑或更早,在他尚未出生前?
如果鍾應伶真是瞞著他,獨自一人帶著痛苦的秘密與他離婚,他懷疑這輩子是否能原諒鍾應伶和他自己……最好都不是,不要讓他發現她想盡辦法跟他離婚是為了隱瞞他而獨自涉險,要不他可能再也控制不住,會想親手扭斷她的小脖子,和舉槍自縊一百次!
他會查清楚!今天的事件已經給了他一條線索,這點小頭緒也許對五年前的他而言會稍微棘手,對五年後現在的他來說,要調查個前因後果簡直易如皮毛。明天!頂多不出十二個鐘頭,「向氏」情報網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他只消靜待石毓主動跟他聯絡。不會太久了,他篤定!
「啊!她回來了!」姿文首先看見由電梯跑出來的鍾應伶,她手上抱著大紙箱,匆匆忙忙跑來。
的確是快去快回,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抵達後,她先將箱子放置車尾行李箱,從中取出幾樣用具後迅速鑽進車子裡,動手調整向乙威的姿勢。擺妥之後,她直接命令:「姿文,你先幫我脫掉他的襯衫。」
裝作沒看見姿文一臉的糗紅,她忙碌地摸索旗袍腰側的暗袋。
「你車裡有沒有準備水?」這次她問著向乙威,從暗袋裡掏出一顆膠囊,看來是準備拿來喂病人的。
他嫌惡地皺起眉,仍是不甘不願地舉起一隻手指指向礦泉水的方向。他們心知肚明,向乙威這輩子最最痛恨吃藥。
鍾應伶聳了聳肩,伸手取過礦泉水,無辜又堅持地將膠囊遞到他唇邊,哄勸著:「這顆藥可以預防你的傷口發炎,而且也可以讓疼痛減到最輕。吃了它,你才會好得快,要不然再過幾小時你可能就發燒昏迷了。乖,它有膠囊包裝不會苦的,吞下去之後,包準你明天又是一尾活龍:「她諄諄勸誘。
萬姿文真是膛目結舌!嘖嘖不信地看這天下奇觀。
向乙威大人曾幾何時這麼像個賴皮的小孩子?區區一顆裡了膠囊的消炎止痛藥,需要這樣死皮賴臉地誘哄半天,然後還得捏著鼻子如臨大致地被餵服吞下!太……
太教人跌破眼鏡了!再看看他兒子,仿如一副感同身受的苦瓜相,真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很好,現在我們得開始了!」趁著她發呆,鍾應伶已迅速剝除向乙威身上最後一件上衣,二話不說地開始清理傷口上的血漬。
「你……你要自己來?醫院就在這裡為什麼不直接送他去醫治?萬一……萬一傷口感染或繼續流血怎麼辦?」萬姿文不可置信地怪聲大叫,驚恐地看著向乙威皺緊眉頭忍著痛。
「如果你再不幫忙我替他包紮傷口而杵在那裡哇哇叫,他傷口發炎的速度就更快了。現在能不能請你幫我打開那罐紫紅色的藥水遞給我?」鍾應伶沒空多做解釋,直接教她做事才能讓她乖乖閉嘴。
倒是一旁的奇奇動作比較快,在鍾應伶說完後早已先一步遞上她需要的藥水罐了。這行為立即獲得雙親投來溺寵眼神的獎賞,他呵呵咧嘴理所當然地承接。
萬姿文不服了,她繼續怪叫:「喂!喂!搶功勞可不是這般搶法,我又不是不做,幹麼搶我的工作做?」
看來她的心智成熟度真的有待評估,這會兒倒跟個孩子計較起來了!不過也罷,至少接下來她會努力搶著協助處理傷口了!
只見這一大一小兩位流動護士,一會兒搶繃帶、一會兒奪紗布,搶著看誰最快呈上卿點用品,忒地效率十足!鍾應伶順利加快治療速度,毫不拖泥帶水;沒多久,在繃帶尾端綁上固定的活結後,宣佈大功告成!
吐了一口氣,鍾應伶抹去滿臉的汗,開始收拾殘局,不忘繼續叮嚀:「血已經止住了,但不能大意,待會兒回家至少要吊個五瓶點滴才能安心。不要跟我吵,你流失的血還得補回來呢!我可不希望讓你軟趴趴地隨時昏倒。好了,我們先送姿文小姐回飯店吧!今天也夠她累了。」
說完,拿起最後一件沾血的絲質襯衫,朝停車場內標明垃圾分類的感染區一丟,全部搞定。她拍拍屁股,啟動引擎迅速離去。
第八章
兩點整。
車子在一棟獨院洋房前熄火時,已是深夜的凌晨了。
鍾應伶在決定開來向乙威這裡前,先送了萬姿文回飯店,順道繞回公寓。沒有意外地,她的公寓已經被人闖入弄得一團混亂。習以為常地當作沒看見,她收拾了幾樣細軟,決定今晚就帶著奇奇去他那邊過夜。今晚他得吊一整夜的點滴,她也打算看顧他一夜。反正她那裡目前不方便住人,只好選擇他的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