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孟妮
「盛祥號是不是瘋了?居然掛牌要買糧。」
「去年的糧價是一斤十二文,盛祥號的買價是十文,現在年年豐收,季掌櫃買那麼多糧幹什麼?」
「沒準季掌櫃趁著這兩年豐收,多囤點糧好等明年、後年用。」
盛祥號所收的價比去年低一成五,這價格符合人們對今年糧市的預期,一時間,收了不少糧,但也有不少的商家抱持著觀望的態度。
糧價再降--
盛祥號收的價降為一斤九文,一時間,商家皆為之嘩然,已居包頭重要地位的盛祥號對今年糧市的預朝竟然如此悲觀,使得手上持糧的商家們大為緊張,紛紛清倉拋售。
秋風一吹,下了一場小雨,今年看來又是豐收,農民和商人都緊張了,將手中的存糧拚命地拋售出去,就怕糧價又跌。
從各地買來的糧食,也開始進盛祥號了,每天,一車又一車的穀物不斷地運進穀倉裡堆放。
「現在總共買了多少糧?」祥子問。
桔梗算了算。「連買樹梢的部分共計一百二十萬石,共三萬兩千兩。」
祥子沉吟著。「我們手上還有多少銀子?」
為了這次的買樹梢,盛祥號已暗中賣掉大量的存貨,以換取現銀。
「約有一萬兩,等秋收時,還要付給買樹梢的農家六千兩。」
他很快下了決定。「去銀號借兩萬兩,咱們還得再多買些糧,通知各分鋪,從明天起,不只總鋪,所有的分鋪都開始買糧。」
盛祥號仍持續買糧,各種訕笑、猜疑都開始流傳,一般的商家都抱著觀望的態度,暗中嗤笑祥子的呆傻。
盛祥號不只各分鋪大肆買糧,還秘密派人到外地去買,每天總有夥計揣著向各地農民買樹梢的單據回來。
☆
「什麼?盛祥號還買?他們到底買了多少了?」額爾勒皺緊了眉頭問。
「目前他們不只自己的糧倉滿了,還租借了不少的倉庫存放,屬下粗估了一下,全裝滿的話,最少要一百八十萬石。」
「季祥到底在搞什麼鬼,他囤積那麼多糧,是打算怎麼銷出去?」他總覺得事情不單純,卻又找不出毛病。
「不知道,只是現在很多商家被盛祥號這麼一攪和,將手上的存糧都賣出去了,現在的糧價已經跌到五文了,整個包頭只有盛祥號還在持續買糧。」
「他到底在搞什麼鬼?」額爾勒來回地踱著方步。
盛祥號的二掌櫃美麗無雙,而她偏偏已為人妻,她的男人更不是軟弱好欺的人,他暗中施了不少手段,向各商家或明或暗地暗示,讓盛祥號為難,但祥子一直不動聲色,這次大動作地購糧,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大爺,他既然要買糧,不如我們把手上的糧都賣給他,看他吃不吃得下五十萬石,『天誠富』銀號的王掌櫃私下向我透露,盛祥號已經向他們借貸三萬兩了,等秋收後,各地豐收,還不讓盛祥號賠得血本無歸。」
額爾勒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不,季祥不是傻子,不會做這種傻事,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大爺,不如咱們靜觀其變,再等些日子,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沉吟一陣。「好好地我盯緊他,招呼一下各銀號,只要季祥要借銀子,不管多少都讓他借,別怕他還不起,他的借據我都接收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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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是中秋了。」
天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著,皎潔的月光灑在庭院裡,替院裡的花草、樹木籠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輝。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桔梗吟道。
「我沒有妳這般的好才情。」祥子歎道,
「隨口念些詩詞,聊解煩悶罷了。」桔梗不甚在意地說:「要說有什麼用處嘛?卻是一點用都沒有。」
兩人一邊吃著酒菜,一邊看著天上的明月,夫妻倆共度中秋佳節,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桔梗,如果……」祥子有些遲疑。
「如果今兒個沒有下雨,那又何妨?大不了從頭再來便是。」桔梗巧笑倩兮地安慰丈夫。「那麼多的糧食,也夠咱們吃一輩子了。」
祥子聞言哈哈大笑,大手一撈妻子的纖腰,唇便湊了過去,往她粉臉上一親。
他的胡碴扎人,又蓄意往她頸間鑽去,惹得她又是笑。「你要是當了乞丐,我就跟你一塊兒去討飯。」
他抱著她坐在他腿上,忍不住輕啄她的唇,她的嬌笑逗得他也心情大好,兩人像小孩般咯咯地笑著。
「說我不擔心是假的,眼見天氣一天好過一天,我也發愁。」他埋在她頸間歎氣。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告訴你,我們已經借了十萬兩銀子,已經買了三百八十萬石的糧食,外面的流言都說你瘋了。」桔梗笑咪咪地說。
瞥見她正狀似無辜地眨眼,他忍不住直笑,哎!他愛慘這個女人了。
他渾厚的笑聲在他的胸腔傳開。「放心,今晚一定會起風的。」
她的手環著他的腰,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她只覺安心踏實。
「我不擔心,真的,我相信你,祥子。」
自從嫁給他後,她梳起已婚婦人的髮髻,不再梳著姑娘的髮式,但剛才的嬉笑玩鬧,使得她一頭長髮披散了下來,他撫著她的長髮,那柔順又富光澤的質感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綢緞。
兩人靜靜地相擁著,直到月影漸漸西偏,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吹得衣袖翻飛。
他的手臂一緊,屏氣凝神地看著一朵烏雲飄來,慢慢地遮蔽了皎潔的明月。
「起風了。」偎在祥子懷裡的桔梗輕聲地道。
話才剛說完,風就吹得更大了,樹影搖曳,幡旗在風中飄揚,風沙也隨之揚起。
他微笑,懷裡的她也含笑凝睇著他。
「我們早點睡吧!明天開始,就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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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雨剛開始下時,有人靜觀其變,有人已經開始進糧了,而盛祥號仍在瘋狂地進糧。
三天後。
眼見雨勢不停,糧市都慌了,一片喊漲。
大雨一下便下了十天,黃河決堤了,水澇成災,眼看雨還沒有要停的趨勢,糧價已隨著雨勢水漲船高了。
盛祥號已經暫時關起大門,不收糧也不賣糧了,店內的夥計各個精神抖擻,臉色紅潤,那幾十間倉庫的米就像黃澄澄的黃金一樣,粒粒都是錢。
不管外面的風雨如何飄搖,店內的夥計吃得十分豐盛,就等三天後盛祥號開門了。
本來糧市看老天爺說話,現在就等盛祥號發話了。
漲!
盛祥號開市的第一天,糧價是二十文一斤,各地瘋狂買進,不到三個時辰,盛祥號就已關門謝客了。要買糧,明天請早。
再漲!
各地的災情不斷傳來,一場暴雨使得黃河決堤,沿岸氾濫百里,良田萬頃頓成水鄉澤國,今年糧食欠收,擁糧自重的商家,都等著糧價飆漲,手上存糧不多的商家則急得跳腳,想盡法子再進糧。
「再給我十石……不不不,八石就好,不然五石……」
「趟大爺,真的不行,今天的糧都賣完了。」
「你們明明進了幾十倉庫的糧,怎麼會沒有了。」
「真對不住,我們今天就賣五百石,早早就賣光了。」
「你們賣二十三文是不是,我出二十五文、二十六文,行不行?」
「大爺,您明天請早吧!我們真的作不了主。」夥計喊啞了嗓子,早飯到現在都還來不及吃。
各地水澇成災,由於祥子在買樹梢時,挑的都是位在山坡地的農家,所以幸運地都能拿到收成,等這些糧食再送進糧倉時,各地商家又是捶胸頓足,又是扼腕歎息。
「這個季大掌櫃,真是了不得啊!這次水澇,就只有他發財。」
「唉!誰想得到,一斤八文不到的糧,現在都賣到三十文了,真是米比金貴啊!盛祥號這回最少賺了五倍。」
這次的買樹梢,使盛祥號成了包頭商場的龍頭老大,確定了其在商界的獨大地位,再也無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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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喔!快來看看哪!」
在市集中,幾句熟悉的口音清晰地傳來,那是故鄉的鄉音,以為在夢中才會聽到的聲音。桔梗猛地回頭,在人群裡尋找著,找著記憶裡的眉目,在同樣水土下長大的人。
「妳在找什麼?」走在前方的祥子注意到她的神態,低聲問道。
「我剛剛聽到有人說話,那是杭州的口音。」在這偏遠的塞北,能聽到鄉音讓她覺得異常親切。
他沉默了,方正的臉上顯得若有所思。
「我大概是聽錯了,走吧!」瞬間聽到的吳儂軟語,也許只是她一時思鄉過度而情迷了。
他為她攏緊了大衣,她指間透出的冰涼讓他不悅。「怎麼不多穿點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