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孟妮
他高大的背影讓人安心,才沒有幾天,她已經開始習慣看著他的身影入睡,更習慣了處處依賴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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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哥,馬家寨要怎麼走?」
「你要去的馬家寨還要再過兩個山頭。」祥子低聲地回道。
「兩年前我來的時候,記得是往南走,過了兩個村之後,得再過一座橋……」
「是往西走,約莫三十里地。」祥子的聲音聽來有些緊繃。
「……」
車外傳來模糊的談話聲,心裡奇怪著祥子在和誰說話,桔梗便掀起布幔往外看了出去。
一個瘦小的男人騎在馬上,狹長的眉目、塌鼻,目光飄移不定,看來總脫不了幾分草莽氣息,他猥瑣的模樣,讓她心裡升起了三分厭惡。
他一看到桔梗,狹小的眼睛裡立刻發出幽光,兩眼都看直了。
一副寬闊的肩膀擋住了他的視線,面對著祥子警告的眼神,他訕訕地笑了。「那姑娘真是個天仙美人。」
「她是我妻子。」祥子沉聲響應道。
「啊……原來是夫人啊,真是……真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他嘿嘿乾笑著沒說出來。
可惜啊!可惜,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怎麼會嫁了這麼個普通的莊稼漢。
那寬闊的肩膀同樣地也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放下布幔,躲回了車裡。
「你們兩位要往哪去?」那男人又問。
「就在前面村子裡打尖,明天再沿著官道趕路。」祥子不疾不徐地說。
等那人走後,祥子趕著馬車向前走了一里左右,突然掉轉了一個方向,不走大道,專往林間山路走去。
當祥子說她是他的妻子時,她只覺得奇怪,但他眉宇間的嚴肅卻讓她沒再多說些什麼。
☆
當晚,眼見夜幕已經低垂了,馬車上的她已被崎嶇的山路給顛得渾身快散了架,山路益發難走,天色也越見暗沉,但祥子卻一點兒都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意思,逕自拚命地驅馳著馬車,一語不發地緊繃著一張臉。
他拿著鞭子往馬身上一抽,駿馬嘶鳴了一聲,又加快了速度,只見四蹄如飛,在山道上飛快奔跑著。
「祥子,怎麼還不休息?馬都累了。」一輪明月在星空高掛著,已是入夜了。
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渾身緊繃,緊張的氣息卻越來越濃。他高舉鞭子,又是狠狠的一抽,馬仰天長嘶,又振作起精神,馬車仍在夜色裡疾馳著。
「祥子?」他的沉默讓她也開始感到害怕了,夜梟在山林中叫著,嘎嘎的叫聲益發顯得恐怖。
「過了這個山頭就是官道了,也會有驛館,我們在那裡休息,這條路我走過很多趟了,妳別害怕。」他沉穩的聲音撫慰了她的不安。
達!達!達!
從山林中,隱隱地傳來了一些雜亂的聲音,她屏住聲息靜靜傾聽了一會兒,聽出是好幾匹馬在奔跑的聲音,似乎正朝著他們奔來,那聲音越來越近,祥子的臉色也越來越緊繃,讓她也跟著不安起來。
她的心越跳越快,恐懼緊緊地攫住她,連馬都感染了這份緊張,賣力地拔腿狂奔,她遠遠地見到另一個山頭那裡有些微的火光閃動。
十幾支火把在山林裡隨風明滅閃爍著,正在逐漸朝他們接近,在這夜色如黑的荒郊野地,是敵非友啊!
她害怕,知道事情並不尋常,壯著膽坐到前座來,卻又忍不住直往後看。
此刻,他當機立斷,決定棄車而逃。
「桔梗!」他跳上馬,把手伸向她。「跳上來。」
在疾駛的馬車上,她顫抖地伸出手來,他用力一拉,把她帶上了馬背,然後迅速地抽出隨身的刀刀將綁著馬匹的繫繩砍斷。
經過一番顛騰,她總算在馬背上坐穩了,他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回身對另一匹還繫在馬車上的馬兒狠狠一抽,馬一受驚,撒蹄往西狂奔,而他和她則騎著馬往東走。
「別怕,過了這個山頭就沒事了。」他輕聲地安慰她,以為她的顫抖是為了背後那群來歷不明的人。
「貨……」桔梗心疼地看著他捨棄了滿滿一車的貨品,知道那是他辛苦了大半生掙得的積蓄。
「只求妳平安……」祥子低喃道。
兩人俯低了身子,他摟緊了她,在這昏暗的山林裡策馬狂奔著。她感到他渾身繃得死緊,額上豆大的汗珠滴到她臉上,擂鼓似的心跳聲聽來異常清晰--原來,那也是她的心跳聲,正如驚雷般以同樣的節奏跳動著。
「低頭。」他大手壓著她的腦袋,讓她靠在懷裡,夜裡視線不好,只能勉強靠著月光來認路,他卻走得一點都不遲疑,伏低了身子,喝斥著胯下的馬。
馬兒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嘶鳴不已,兩人一馬和昏暗的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不知奔了多久,就在她以為已經安全了的時候,凌亂的馬蹄聲又從後頭傳來,越來越接近,像是黑白無常催命的腳步。
胯下的馬感受到主人的焦慮,噴發的氣息更加急促,但連續狂奔了一整天,馬兒實在困乏,再也負荷不了兩人的重量,任飛鞭再抽,腳力仍是不繼。
察覺到懷裡的人兒不住輕顫著,祥子一咬牙,在桔梗耳邊低喊。「別怕,咱們下馬。」
他抱著她飛身下馬,揚鞭抽去,馬兒長嘶一聲,狂奔而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祥子抱緊了桔梗,往地上打了兩個滾,她咬緊了牙,不敢驚叫出聲,小手緊緊地回抱住他,忍住震盪的不適,以及肌膚擦傷的痛楚。
等落地的衝勢一緩,他跳了起來,迅速地抱著她找個掩護躲了進去。那是個挨著小土坡的窪地,四處叢生的籐蔓和雜草為他們提供了密實良好的掩護,祥子將她抱得更緊,兩人的呼吸、心跳在咫尺問彼此交纏著。
沒多久,一群人策馬從旁狂奔而過,顯然是去追那匹馬了。在火光的照耀下,桔梗看見那群人各個手持刀劍,橫眉豎目,一臉凶殘,顯然絕非善類,而白天看到的那個瘦小男子也在人群之中。
「頭子,我看他們大概是跑了。」
「他們跑得可真快,沿路都沒有休息,累得老子追了這麼久。」
「哼!黑天瞎地的,諒他們也跑不遠,大伙再分頭找找。」
「一定要找出來,那小娘子喲……嘖嘖嘖,可是你們從沒見過的天仙美人兒。」
帶頭的是個滿臉糾髯的粗壯大漢,他桀桀怪笑著。「先說好了,那美人兒我要了,等老子玩夠了,再給兄弟們玩,就算把她轉手賣了,那也是一大筆錢啊!」
桔梗聞言一顫,心頭寒意更甚,更加偎緊了祥子,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和溫暖。
祥子的右手移向了繫在腰間的佩刀,刀刃隨時準備出鞘,微瞇著眼,眸中充滿殺機。她渾身顫抖,兩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這輩子桔梗從未像現在這麼害怕過,在這荒山深夜裡,他們的生命恍如懸在一線。
這群兇惡的土匪就在前方百來步的地方來來回回,火把在黑漆漆的山林中閃爍照耀著,祥子不敢掉以輕心,只是抱著她將身子伏得更低。
直到快天亮時,桔梗已是又困又累,衣服早被夜露浸得濕透,渾身既冷又熱。祥子則像條繃緊的弦,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土匪們,背上的汗干了又濕。他心急如焚,擔心這些土匪再不離去,等天色一亮,他們的行蹤就會暴露出來。
突然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只見那一大群土匪又聚集在一起,嘴裡不斷地咒罵著,臉上淨是疲憊和憤怒,他們已經拉回了跑遠的馬車,和另一匹逃走的馬兒。
「他奶奶的,那兩個點子還真的跑了,黑天瞎地的山林裡居然也能讓他們給跑了出去。」帶頭的土匪火大地吼著。
「大哥,不能再追了,再過去就是官道了,這陣子官府的人查得可緊了。」
「算了,大哥,咱們也不算是沒收穫,你看那一車的貨,可值不少錢哪!」
「就是可惜了那美人兒,嘖嘖嘖……」
在曙光微露之際,一群人終於策馬離去,直到人聲漸遠,山林問又恢復了平靜。
他們仍舊屏著呼吸,不敢輕舉妄動,靜靜地蜷縮在草叢裡,直到又過了一個時辰後,確定對方不會再回來了,祥子才抱著桔梗從草叢裡站了起來。
此時,天色早已大亮,兩人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晚。
「祥子……」大劫過後,桔梗因為一整晚又冷又怕,現在仍是顫抖不休。
「沒事了,別怕,他們已經走遠了。」祥子低聲地哄著她。
她終於放鬆下來,在她最害怕的時刻,是這個男人用體溫溫暖了她,是他用生命保護了她,否則現在的她只怕生不如死。走過生死關頭,她緊緊地抱住他,傳遞著無言的感激,他卻渾身一僵。兩人雖緊緊相偎了一夜,但那是情非得已,雖然當時心頭曾因她溫馨柔軟的身體而心弦顫動,卻也明白那是非常時刻,是不得已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