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李馨
冷夜中,獨立著一個滿心搏鬥血腥的儒生,以及他手上刻有古字「血魂」的劍,無畏森森淒寒的黑暗,仿似正陰險的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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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在歌唱,陽光在微笑,暖暖的感覺覆蓋她每一寸肌膚,是他的胸膛嗎?
不!不是他的懷抱,這份暖沒有他特有的天空的味道!她一驚,神魂俱醒,慌張地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喚他的名,就被一陣辛辣的痛給壓倒。
「噢……好痛!」
「醒了?昨晚還好睡吧?」
「娘?」寒織雪詫異地望著走近的母親,認出了這間房是她的閨房,放眼急急尋去,沒有,沒有他的影子。「娘,大個兒呢?他到哪去了?我怎麼會在房裡?他是不是走了?不!不可能,他答應過我的,他不會食言的……」
「雪兒!」夏蕙琴又好氣又好笑地坐到床沿,「你這丫頭,是失了魂還是忘了心?一股腦地叨念什麼勁?你的大個兒出門去為你抓藥,他說運氣好的話可能清早就回來了,傻丫頭,淨顧著心上人,也不問問爹娘好不好。」
織雪一聽他沒有離開,整個人重重地摔回塌上,摔得他的臂又撕扯起來,慢慢吸口氣壓下痛覺,她不明所以地注視母親:「娘,你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兒傷成這樣,我們作爹娘的能不心疼嗎?」夏蕙琴打趣道,「怎麼我醉聰慧伶俐的女兒被個男人抱回來就變鈍了?敢情是人家把你的魂都迷了去是不是呀?」
「他抱我回來?」織雪倒抽一口氣,嫣紅自俏顏漫開,頓時全身熱烘烘地又羞又窘,還摻了絲甜入心窩的驚喜。低垂著螓首,她憶起昨日的親密,眼底唇邊悄悄染上幸福的陶醉,低聲細氣地,她向母親道歉,「對不起,娘,讓你們操心了。」
女兒的嬌怯,欲語還休均落在夏蕙琴的眼裡,淡淡一笑,看來女兒已經見到他願意傾盡生命去愛的歸宿了!瞧她那垂眸低眉的害羞模樣,嬌滴滴的神態有如待嫁新娘,半忐忑半期盼,似乎完全忘卻了臂傷的存在。
愛呵!它的力量誰敢小看?即使過慣了男人生涯,一身飛揚傲氣也甘心也為愛而斂盡所有的稜角,只為他溫柔。想至此,她不禁微發出嗟吁聲。
「娘,您怎麼了?是不是還為我擔心?」織雪察覺母親複雜的神色,抓住了母親的手,「娘,甭為織雪憂慮,織雪很好,女兒身體壯得很,這點小傷沒兩天就會痊癒了。」
夏蕙琴輕拍了拍女兒柔夷,「雪兒,仇烈宵會是個好丈夫,你跟著他娘就放心了!」
「娘,您又在笑話女兒!」
「雪兒,娘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為你準備鳳冠霞披,不以意老天還是有它的安排,總算蒼天慈悲聽到了我的祈求,讓你遇上你的宿命良人,聽娘說,仇烈宵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漢子,他昨兒個傍晚抱著你跨過咱們家門檻,我和你爹、陸伯看你一身血跡及左臂的重創,嚇得魂不附體,你爹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氣往他身上發……別擔心,他沒事,他抱著你凝立在廳上,那氣勢就有如巨岳般浩不可撼,我們看了都被攝住了,腳也軟了三分,哪還有力對他如何?」
寒夫人一想到昨晚那場面就露出笑意:「你爹本來氣得想一把將你抱過來,他卻動也不動,就是不肯將你交給任何人。你爹呀!惱羞成怒地責罵他,罵他是塊木頭,不知好歹,他把女兒雙手奉上了不但不領情,還讓你受了傷回來,你的大個兒什麼也不解釋,任你爹罵夠了之後才開口,你猜他怎麼說來著?」
織雪有些心急:「是不是說手是我自己傷的?」
「我早就料到是你自己所為。」寒夫人浮現仇烈宵無言任人斥罵的眸中掩藏自責,搖搖頭,「為了他,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不!他沒有說你傷從何而來,只說了短短一句話,從今以後他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他要娶你!」
織雪雙眼圓睜,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娶……我?」
「你不願意嗎?」
「不不不!我願意,我當然……」
瞧見母親戲噱的笑容,她恍然領悟到自己不當的急切,不由得嬌聲抱怨,「娘,你好壞,捉弄織雪啦!」
「娘不是取笑你,是為你高興,他昨晚堅持親自打點你入睡的瑣事,除了衣服是娘替你換的之外,所有上藥、抱扎,蓋被都是由他來,那種細心體貼看得娘好感動,連你爹也靜下來由著他,你真是挑對了人。」她無限慈愛地叮囑女兒,「你打小就被當成男孩,很多事娘沒有教你,娘不要求你什麼三從四德,但等你們成親之後他就是你就是夫婿,凡事不可再任意妄為,多聽他的話,多替他想想,只要你們兩人一心,絕對能克服一切危厄。」
「娘!」織雪忽然掠過涼意,衝口便問,「是不是有什麼事將發生。」
寒夫人搖頭,沉吟了一下方抬眼與女兒相對:「織雪,你天資聰穎,傳繼了夏家的預感,但娘從未教你占卜之術,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因為不讓女兒改變未來。」
寒母安慰地頷首:「天命自有定數,窺天機本就不該,娘為了你已犯了太多罪行,一再違命替你承災,娘已沒把握繼續保護你,只有將你交給仇烈宵,只要你不去預卜未來,順應他的牽引脈動,相信他能助你安然度過最後大厄,只要你過了十八歲,便能長命無憂。」
「娘,那你和爹呢?」
「我和你爹用不著你擔心,你只要等著當你的新嫁娘就可以了。距離你十八歲生辰尚有十日,這十日之中自己多小心,知道嗎?」
「他……真的要娶我?」
「這還假得了嗎?你爹和陸伯之所以沒陪著你就是為了你的喜事張羅去了,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張揚,只能偷偷為你們見禮,你不怪爹娘吧?」
「怎麼會?」織雪聽了雙眸含淚,「女兒累爹娘躁煩,愧疚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怨言?」
「雪兒,你要是嫁給了他,就要為他分憂解勞,娘相信你一定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只是你體內噬情陰蠱未解,不能為他傳宗接代,說來是咱們寒家虧欠了他,要是他有什麼不快,你就多擔待些,明白嗎?」
織雪正要點頭,卻見門搖曳而開。
「烈宵孤家寡人一個,既無財又無德,夫人對女兒托付予我已是我修來之福。」仇烈宵其實穿著昨天染著血的衣服,踏了進來,「烈宵沒有宗可傳,也沒有代要接,夫人不必擔憂世俗之見,赤煞族人本就不屬於世俗,夫人能擯門戶族規允許我迎娶織雪,已是對烈宵十分厚愛了。」
「大個兒!」織雪開心地喊,「你回來啦!」
仇烈宵的眼一投至她身上,便換上一款深情,「傷口可好吧?」
他咧嘴一笑,自懷中掏出一棵葉絡細長生有四瓣白花的小草,葉綠清脆猶凝著薄霜晨露,馨香撲鼻令人不解自迷,真是一棵奇花異草。
「風霜香草?這株可是終年結霜不化的絕峰頂上才有的風霜香草?」寒夫人訝呼,「你真的採到了?」
「難怪娘會說,幸運的話可能清早就回來……啊!你摸黑上峰過夜才回來?」
仇烈宵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說道:「你的刀傷太深,我怕傷了筋骨,風霜香草是專門續筋生肉,有了這味藥引你才會好得快。」
織雪舉起沒受傷的右手搭在他的手上,瞳中的心疼已凝成水光,「你的手好冷……」
仇烈宵一板一眼地解釋:「為了不讓風霜香草早枯,我多待了會兒讓衣服結霜以保它的生意,草越活藥性越好……」
「傻瓜,都跟你說我沒事了,還上峰採藥,把自己凍成這樣!」織雪扁嘴,又為自己高興,又為他委屈,「我自傷一臂是為了證明跟隨你的決心,不是要你為我吃苦受罪的!」
仇烈宵靜靜地地包著她顫抖的手,許久才說:「我要娶你,而你將成為我的妻子,我們還分什麼彼此不彼此?」
織雪哽咽地投入他的臂彎,他輕柔地摸摸她的發,讓她恣意傾瀉即將出嫁的種種感動。
「夫人,我仇烈宵自離開赤煞以來流浪了兩年,什麼都沒有,只抓了一群馬托人飼賣,是盈是虧我不清楚,不過多少能充數作為聘禮,對方店名金足,他說了只要到大城的錢莊就能問出,我會抽空去一趟。」寒母本想拒絕,但聞金足之名也意外而問:「金足?可是近年來名聲大噪的馬商?」
「哇!大個兒,你會馴馬呀!改天教教我好不好?」
「等你傷好了再說!」
寒夫人在一旁見小倆口一動一靜相契無間嘉許地微笑,她這個準女婿可真是非常人,明明身具王者不凡之威,卻情願流浪隱名甘之如飴,若非他無意天下,否則不難成為一方之霸,甚至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