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羽柔
「你還說對不起!」他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生氣地將她懷裡的東西一手打掉,裡面的瓶瓶罐罐散落了一地,急湧的水流瞬間就將它們沖遠。
「啊——你……你怎麼——」秦天淨從來沒有見過他生氣的樣子,害怕地轉身想要拾回。
殷慕儒突地從她身後將她抱住。
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雙腿瞬間癱軟了下來,殷慕儒站在她的身後正好將她抱個滿懷。
他們相擁跌跪在地,任風吹雨淋,所有的畫面好像變成了一幕默劇。強勢的風雨在她的腦海裡全都靜止了。
風,將她的心吹到了天際。雨,穿透了她的身體。心和身體在空氣中相結合,漫漫飄搖地在這夜晚揚起,如星辰,如繁花飛舞,令人屏息。
「你真傻——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多害怕你會出事!」他低垂著頭在她耳後輕輕呢喃。殷慕儒用他寬闊的臂膀擋著強風驟雨,一心只想將她藏在懷裡保護著她。
他手臂的力量收得更緊。
夠了!只要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她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只要有這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再付出一輩子。
雨不斷打在秦天淨臉上,混合著她的淚水,她這才明白,原來雨也是鹹的,淚也是鹹的,可是她的心卻嘗到了甜味。
第五章
在狂風驟雨中,殷慕儒開著車沿路尋找阿淨的身影,心裡想像了幾十種可怕的結局,他會後悔——如果阿淨有什麼意外,他會後悔一輩子,他會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緊握著方向盤,心裡全都是她輕柔的語調,雋美的容顏,為他挺身仗義執言時緊握的拳頭,還有堅定清澈的眼眸裡,他看到了一種永生永世都不會改變的執著。
當車燈急速照到一個蠕蠕前行的暗影,他懸在半空的心總算回到了原位。
只是他還是不敢相信,當他抬起她被雨打濕的臉龐時,瑟縮的阿淨站在雨中顫抖,還愧疚地對他說了一聲對不起!他的心全疼痛得糾結在一起。他不是鐵石心腸,他不能無動於衷,他怎麼能一再負她,繼續假裝視若無睹、全然不知?
風聲雨聲都想要打醒他,轟隆隆的雷聲也在向他抗議,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我帶你回家。」他抱起了瑟縮顫抖的秦天淨,將她送到了車內。
殷慕儒回到了駕駛座,看見兩個濕淋淋的落湯雞,忍不住笑了開來,笑容霎時暖了車內的空氣,所有的風雨都被阻擋在車窗外。
「阿淨!你住哪裡?」
「從這裡往北走,上榕樹道,然後……然後……」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殷慕儒她家的地址,如果讓他送她回家,不就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又不知道要如何搪塞,正在遲疑的時候,猛然腳後跟一陣劇痛。「唉喲——」她彎下身查看。
「你怎麼了?」殷慕儒低頭巡視她用手緊緊按住的部位。「你的腳流血了——怎麼不早說!我現在就送你到醫院。」
「不!不要!」秦天淨驚慌失措地叫著,不過是小傷,她可不想到醫院驚動所有的人。
「為什麼?」殷慕儒不瞭解她為何反應過度。
「我……我最怕上醫院打針,只……只是皮肉傷而已——」
「那麼我帶你到我家上藥,往北的路都淹水了。」
「真的?」秦天淨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語氣透露出歡暢的心情,還假裝頹喪地看著車窗外的狂風暴雨。
「阿淨,不要擔心,我會照顧你的。」
秦天淨聽到他說的話,心裡盈滿濃濃的感動,就像車窗外的傾盆大雨,淅瀝嘩啦地瀉了她滿滿的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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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淨的身體冷冰冰的,但一顆心卻暖洋洋的。
她靜靜地看著殷慕儒修長的手,有力地駕控著方向盤,專注的側臉,表現出一種主導強勢的保護者姿態。她好愛好愛這種感覺,但願她能夠永遠依附在他的保護下,拋開自己的背景家世,只做一個屬於他的平平凡凡的小女人,就足夠了。
穿過高樓林立的市區,他緩緩地將車子駛進了一個偏僻小巷弄,在一棟爬滿青籐的圍牆日式小樓前停了下來。
「這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房子,日據時代蓋的,看起來很破舊,因為它有四代的歷史了。」殷慕儒打開了車門,簡短說道。
他打開了紅漆斑駁的木門,回頭看見阿淨舉步維艱,冷不防地將她抱起,跨進了老屋的門檻。
他抱著她走過長長的甬道,兩端的綠林在漆黑的夜雨裡,竟然透著森森的寒意,她不知不覺地將頭緊緊靠在他壯碩的胸口上,彷彿他修長的身軀就是她藏身的天地。
「這老屋有很多房間,你今晚就住在這裡。我想你應該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免得父母著急。」
「好,我會打的。」
「我會替你準備一套乾淨的衣服,洗完澡,我再替你的腳上藥。」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
殷慕儒轉身走出房間,秦天淨急忙拿起床邊的電話。
「媽,是我——我知道,你放心,我在朋友家,嗯……是我的同學小婷啊——不會不方便的,明天風雨小了,我就回家……喂……喂……媽,線路不太清楚,我明天一早再打給你,好了——拜——」
那個夜晚,秦天淨永遠也忘不了。
殷慕儒為她準備了乾淨的衣服,折疊得四四方方地擺在床邊的角落,衣服上還帶著他身上獨有的一種春天綠草的清香。
「把濕衣服換下來。我在浴室裡點了幾枝蠟燭,如果停電了,你就不會怕了。」
殷慕儒比秦天淨年長許多,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有一種思慮周延的穩重成熟,他和秦天淨的哥哥秦天海是兩種迥然不同的性格。
她抱著鬆軟的衣服,安靜地點點頭,整個心窩都激盪著他溫柔體貼的話語。
殷慕儒替她準備了一件寬大的毛衣,鬆垮垮的褲子要束緊腰帶才不會滑下來。當她走出浴室,就看見他坐在床沿等她。
「來——我準備好藥箱了。」
他溫柔地為她受傷的腳踝上藥包紮,當他輕觸她赤裸的腳時,引爆她全身像觸電般的悸動,久久不能平息。
「你真是傻——你怎麼可以只顧著保護那些樣品,連雨衣都不穿上?」
「可是……我知道那些新開發出來的樣品很重要,現在全弄丟了,研發部門的人一定會怪罪你的——」
「他們如果要怪我,大不了把我辭掉——阿淨,我如果知道公司的電梯停用,我不會讓你跑這麼多趟,我如果知道外面刮著颱風,我也不會讓你冒著風雨出去,還害你受了傷——我知道我時常工作太投入,而沒有替你設想,害你吃了很多苦,可是……你怎麼可以為了我這樣傷害自己?」他緊鎖著兩道濃眉,輕柔地上藥,臉上寫的儘是不捨。
「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好嗎?」他溫柔地問。
她順從地點頭,兩手緊緊抓著床單的邊緣,腳踝上的傷痛早已經被一股甜蜜掩蓋。
「好了!你的肚子一定餓了吧!」
回答殷慕儒的是秦天淨嘰哩咕嚕亂叫的肚子,她靦腆地按著小腹的樣子,讓殷慕儒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不會做菜,只有麵條是我最拿手的,你就將就點吧!」
他為她煮了一碗加蛋的面,甘甜香美的滋味比山珍海味還要令人回味無窮。
老屋的隔音設備不是很好,門窗外雨打芭蕉,落葉狂掃,咻咻的風雨將外面的景色潑灑成一片如霧的飛瀑。窗內的兩人捧著熱燙的碗麵,熱呼呼的湯罩著一股霧氣,咕嚕嚕地喝下腹,暖了一身。他們享受著簡便的美食,對天花板上閃爍不定的燈光視而不見。
不久,真的停電了,殷慕儒準備好的幾枝蠟燭派上了用場,將整個空間渲染成暈暈黃黃的一片,牆上的兩個暗影越靠越近——
薄薄的一牆之隔,屋裡屋外分出了兩個迥然不同的世界。
「別擔心,阿淨,這老屋經歷了許多大風大浪,不會有事的。」
「我一點都不擔心,我覺得這裡是全世界最安全、最溫暖的地方。」
「這是你的心理作用吧!其實這房子有很多地方需要整修了。」
「我還是喜歡,我喜歡這座老屋,鋼筋水泥建的高樓大廈都沒有這裡溫暖,因為有你——」秦天淨由衷地說。
他轉頭凝視著她說話的眼神,她明澈的雙眼沒有一點矯情。怎麼形容她呢?殷慕儒想要找一個恰當的形容詞,可是他覺得任何詞句也無法形容她,每一個時刻看她,都有不同的感受。他已經不再是做夢的年齡了,可是此刻他卻感到自己又像個十八歲的少年,怦然心動的情緒一點都不符合現在的他。
「我很高興你這麼想——這個老屋一直給我一種安定的感覺。在國外的那幾年,我總是忘不了,一心一意地想要回來住下,心裡才覺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