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羽柔
「我——」秦天淨說不出話來。
他轉過身來,將準備好要快遞的包裹放在她身前的桌面上,抬頭看見她一臉鬱鬱寡歡的表情。
「從昨天開始,我就看你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不要難過,不值得為那種男人傷心。我想他再也不會打擾你了,這樣其實是很好的,他——」打印機上的紙張全都出來了,他的話也打住了。「OK!我都準備好了,這是給開發部的文件。阿淨,你真是個好聽眾,願意聽我說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秦天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時候了,事實不應該再隱瞞了。
她鼓足了最大的勇氣,卻只輕輕地說:「殷大哥,那麼你願意聽我說嗎——我……我從來沒有為任何男人傷心過,我也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覺得我已經變得不是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說?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想,連做夢也不放過,每天都有一種力量讓我起來,讓我跨進這個辦公室,讓我努力地做我的工作,讓我努力地扮演我的角色,我根本不喜歡秦天海,其實我……我——」
殷慕儒倏地按住秦天淨的手,緊緊抓住了她顫抖的指頭,他閉起眼,表情似乎隱含著某種痛苦。
「不要!阿淨,如果我不能付出和你相等的感情,只會拖累你而已,不要說出來,好嗎?」
秦天淨好像可以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她的戀情都還沒有化暗為明,就要在陰暗的角落死了——她困難地吞嚥,困難地呼吸,連說話都吐不出聲音。
兩個人都沉默了。
「嗯——」我只會擺在心裡,念一百遍、念一千遍、念一萬遍——她的聲音顯得無力,全身好像被人一絲一絲地抽走了力量,即使什麼都還沒有說,也要如此地掙扎。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放開了她。「我都見到、聽到、體會到了,只是我還不想——」殷慕儒還想再說一些安慰的話,卻感覺到這樣只有將阿淨傷得更深。
「不!我也不要你說出來!我不要你說你現在想要說的話,永遠都不要告訴我——」天淨低著頭、捂著耳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阿淨,友情和愛情只有一步路的距離,停留在友情的那一端,會比較自由,走的路才能更遠,不受拘束。」
「來不及了——我已經跨過去了——」她悲傷的話裡帶著心碎。
趁著他還沒有機會說什麼時,她一把抓起了包裹和文件,逃離辦公室,避開他訝異的眼神。她不想要他的憐憫,也不要他一絲絲的同情,她只希望他能夠回應她的感情,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都好。
她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可以這麼的快樂,又可以這麼的痛苦?
下了一上午的綿綿細雨,在午後就轉成了狂風驟雨,轟然的雷響不斷,如瀑的雨勢好似萬馬奔騰。還不到傍晚,所有的日月星光都已經全部隱沒,天空一片灰灰茫茫。
殷慕儒正全神貫注在電腦前面,大樓外的狂風暴雨他毫不關心。
「殷課長,你怎麼還不下班?都已經快要六點了,整棟大樓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大樓的保安上來巡查,看見了還在獨自加班的殷慕儒。保安心想,這個人,長得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難怪公司裡的女同事個個都為他神魂顛倒,只是他好像少了根筋似的,從不把這些女孩子當一回事,專心做起事來連天塌下來也毫無所動。
「我馬上就好了!現在是美國西岸的早晨,我有一些資料要傳送,這個時間正好。我還等著一些東西送來,就可以把資料全部傳送完。」
殷慕儒邊說邊對照電腦上的檔案,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哦!對了,我正在等阿淨把我需要的樣品拿回來,所以等一下你看到她,麻煩請她快一點,我正在等她呢!」
保安搔了搔頭,不太明白地說:「可是——殷課長,你知道嗎?今天晚上有颱風過境,公司的人都走光了,這個時候,我想不會有人這麼笨還冒著大雨出門的。」
殷慕儒猛地抬頭,看見窗外的天空一片灰濛濛的,樹木搖曳不定,又回頭看看電腦屏幕上的時刻,心裡開始被一股寒意籠罩。
「劉保安,你看到阿淨出去吧!」
「我不太記得了,對了!今天因為停電好幾次,為了安全起見,所以連電梯都停止使用,只要下了樓的人,都不會再上去了,我只看到她氣喘吁吁地爬上爬下。好在宣傳部在六樓,如果在十二樓的話,這還得了。」
「她怎麼都沒有對我說!我淨顧忙著,都不知道,她……她今天來回替我跑了不少趟路了。」殷慕儒心煩意亂起來。
「殷課長,要不是你說你不知道,我還真以為你是個不近情理的人呢!電梯停用,颱風天還要替你跑腿,她又不是只替你一個人做事而已,她忙進忙出的,連我看的人都嫌累了。好在阿淨不是你的女朋友,否則誰能夠撐得住啊!大家都知道,只要是你交代下來的事,阿淨就是拚死了也要做好。她就是這麼的死心眼,有多少男職員在追求她,可是她眼裡只有你一個人,這是整個辦公大樓人人皆知的事。殷課長,你真是的——」保安替秦天淨抱不平的心情,終於找到了機會抒發。
殷慕儒皺起了雙眉,若有所思,憂心忡忡地說:「我在一個半小時前,叫她到二號廠拿樣品,平時她都很快就回來了,這一次她——」
「她啊——這女孩子真是不錯!自從她調到了宣傳部以後,還特地學騎摩托車,她連自行車都騎不穩,更何況公司那一輛破摩托車都沒有人敢騎呢!我想啊——說不定風大雨大,她早就騎回家了,你也早點走吧!免得路上又要淹水了——」劉保安一點都不煩惱,自顧自地說起來。
看著窗外的風雨,殷慕儒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連電腦都來不及關,他倏然起身,桌上的文件飛散了一地,他看也不看,像箭一樣地衝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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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生食品」的廠房離辦公大樓約有十幾分鐘的路程,可是這一場風雨竟讓秦天淨花了一個多小時還回不了公司。
「氣死我了!什麼時候不壞,偏偏這個時候壞,都是老爸,賺這麼多錢,竟然不買輛像樣的公用車。」其實公司裡有好幾輛公用專車,只是秦天淨最愛騎這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一半是圖方便,一半是圖好玩,可是現在是一點都不方便也不好玩了。
她吃力地推著拋錨的摩托車,逆著風雨,困難地向前走,殷慕儒需要的樣品被她用惟一的一件雨衣包裹得又緊又密,自己卻早已從裡到外濕透了。
她的腿開始不聽指揮,全身不停地發抖。今天她的力氣已經用到了極限,六層樓的樓梯上上下下她跑了好幾趟,現在又要用她可憐的腳,一步一步地走回公司。她停了下來將額頭散亂的頭髮撥開,勉強睜開眼睛,想看清楚腕上手錶的時間。
「糟糕!已經過了六點了,我得要快一點!」她舉步維艱地往前行,腳上的那一雙幸運球鞋也無法為她帶來一點幸運。
路的兩旁湧上滿滿的雨水急流,慌張地四處尋找出路。
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只知道目標就快到了,殷慕儒一定還在等著她。
「啊——」秦天淨一聲大叫,她一路推推行行的小摩托車有一半滑進了路旁的小溝渠,她分不出水位的高低,使盡了力氣也拉不回來,重心不穩,腳下一滑,她索性放開了摩托車,一心只想救回車筐裡的樣品。
「拿到了——」她緊緊抱著懷裡的東西,放棄了跌落的摩托車,回過身,又迎向了傾瀉而來的風雨。
怎麼看起來並不遠的路程,好像永遠也到達不了,整條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她瘸著腿,舉步維艱,兩手還是緊抱著殷慕儒的樣品不放。
剎那間,暗沉沉、灰濛濛的夜路,射來了兩道強光,秦天淨抬頭半瞇著眼睛想要看清楚——
原來是車燈。車子停靠在她前方,車門打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從車內走出來,全不管驟雨瞬間就會將他打濕。背對著那兩道強光,那人週身籠罩著一圈白光,緩緩地靠近。
「殷……殷大哥——」她定定地呆立在原位,想要迎向他,奈何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他的臉背對著光線,全身籠罩著一圈光芒,額前的短髮簌簌地滴落著雨水。四周雖然昏暗,但她彷彿可以用心看見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定定地看著她的臉,那一雙眼充滿了責備——
他在雨中對她大吼:「你知道我有多著急?」
她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臉,低著頭,攤開在懷裡用黃色雨衣包裹的樣品,在雨聲中抬高了音量說:「對不起——我知道太晚了,都因為摩托車壞了!還掉進了水溝,還好樣品沒有弄丟,只是有點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