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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蕭羽

    「喝茶』」她端著杯菊花茶,放在他的面前。

    他放下背上包袱,也不客套,端起杯子便是一口清香。

    屋外滴滴答答的雨聲。路上撐著傘的行人。

    他的發上還帶著雨滴,看起來有那麼一點狼狽。他還是那麼鎮定,放下杯子,彷彿剛才的牛飲不過是真娘一時眼花。

    他定定的眼神讓人有一絲輕顫,她站起身,拿了條毛巾給他「擦擦頭髮吧。」

    他接過,在頭上揉搓了幾下,復又遞給她,仍是一言不發。

    她微歎一聲,接過毛巾,站在他身後,輕輕地為他擦拭著發上的水。

    「這個權利,是你的。」

    他的手握住了她滑下的一縷發,彷彿這樣說著。

    若是逢場作戲,這戲未免過於逼真。

    若是真心真意,未見得有任何的表示,甚至一年來不聞不問。

    也許勾魂攝魄的一剎那,早就發生。

    此後的一切,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遊戲。

    那一天,秦公子留了下來,成了真姑娘的入幕之賓。

    第三天,入梅才衝過來質問真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來的時候是中午,秦約出去了。

    真娘坐在床上,倚著床柱,看著一臉好奇又不甘的入梅,唇邊—縷淡淡的笑。

    「姐姐,我累了,想睡一會。」她拉高被子,舒服地閉上眼睛。

    入梅呆呆地看著真娘側躺的身子,聽到有人敲門,連忙站起來去開門。

    門口站著傳聞中的男主角,那人見了她,一臉溫和的笑,道:「入梅姑娘?」

    她也堆起笑,道:「真兒睡了,你別擾她。」說著,拉起他的袖子,拉到自己家裡。

    秦約居然沒有掙扎或是驚訝,就這麼跟著她走了。

    在她的院落裡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說了半日,他忽然道:「她醒了。」

    入梅愣在那裡。她還沒有問出他們是何時相識,何時相愛的呢。

    其實沒有答案的。

    人們知道的答案就是秦約秦公子,先是流連在真娘的溫柔鄉,既而在入梅的門前徘徊。

    入夜的時候,他有一絲尷尬的笑,道:「真不知道她這個性子,怎麼過下來的。」

    真娘在—旁說道「總有人寵著她的。」

    「你呢,也要人寵著嗎?"他攬著香肩,彷彿是不經意地問著。

    她低垂著眸子,沒了言語。

    即使有人寵著又如何,即使金陵傳遍了她和秦約的好事又如何?這個男人始終是要回洛陽的。他家中有七旬老母,斷不能違背的。

    「幾時回去,」她漾出一抹笑,問道。

    「怎麼,趕我走?"他不懷好意地笑著,手探向她的腋下。

    她輕巧一躲,讓他的手落了空,微微板起臉,道「和你說真的,卻來鬧我。」

    他一手支著頭,定定看她,道:「捨得我走嗎?」

    她纖手點上他的額,道「沒個正經,油腔滑調。真不知道當初認識你的時候眼睛長到哪裡去了。」

    他順手握住她的柔荑,道:「我初認識真姑娘的時候也以為她是個溫柔賢良的女子。」

    她難得冷冷一笑,道:「公子確是好興致。自古有誰把這幾個詞用在風塵女子身上的。你呀,果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的眸子也難得有點認真,微微前傾,在她耳邊說道:「真兒,過兩天我就要走了。」

    從來也有人來去,卻沒有一次像他那樣鄭重以告。

    「幾時回來?"她將發披在他的臂上,問道。

    「最少也要三個月。」他將她的發繞在指上,道:「給我一縷發。」

    「斷髮斷情,不是好兆頭。」她皺眉。

    他輕輕一笑,道:「我何時在乎這些?"說著,自顧自地從床頭翻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地剪下一縷發,塞進頸間的香囊,那原是老母親擔心他遠遊在外,特意囑咐他繫上的。

    「那你要給我什麼,」她挑起一雙

    彎彎柳葉眉,亮了一雙眼眸,問著。

    他在袖間割下一塊布,交到她的手中。

    「割袍斷義嗎?」她低喃著。

    他將她擁進懷裡,一根根玩著她的手指,說道:「情這東西對男人來說多半是不可靠的。但一個義字,還是挺管用的。」

    她笑了,燦爛如黑夜的繁星。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是許多日。金陵城裡已然傳遍了真娘為了一個洛陽來的公子纏綿病榻的故事。多少人為此唏噓不已,只歎自己不是那個幸得真娘青睞的男子。

    甚至有人穿鑿附會,說那個時常進出的大夫有幾分像那秦約。

    哭紅的一雙眼,長久不見天日的蒼白膚色,讓入梅看了直歎息,哪裡還有點當年的風姿。只一情字,便傷人若此。秦景沖,你好狠的心。

    「真兒,他不過是回家,過些時候就回來了啊。」入梅拉著真娘坐在樹下,勸道。

    裹著件厚厚的襖子,真娘呵著手,低聲說著:「他是不會回來的。他待我再好,也不會違逆他娘的。」

    事情還是出在老人家身上。於是,入梅也呆坐在那裡,想著自己的歸宿。

    真娘的眸光從入梅身上掠過,望著白梅樹,輕笑道:「冬天的時候,姐姐要在頭上簪上一朵白梅啊。那樣很是動人呢。」

    「好妹妹……」話己無多,入梅的心裡十分難受,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真娘擁著她的雙肩,輕輕地歎著氣。

    未等夏天過完,真娘便撒手人寰。

    入梅傷心欲絕,回到自己的居處,想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明是紅潤的人兒,明明可以進食,明明能說會道有所好轉,那可人兒偏偏在夏天去了。

    去得蹊蹺,去得古怪。

    秦約失魂落魄地出現在真娘家中,便得來入梅一頓質問。

    將那面鏡子丟給他,她是不願再見他的。

    不管是真是假,他待真娘的心有天地日月看著,她也是多說無異。

    喝了口丫鬟送上的冰鎮梅子湯,秦母不無擔憂地看了眼一旁的兒子。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從一個月前從金陵回來就一直長吁短歎的,就沒見到過一個笑臉。

    說起這孩子,秦母著實操碎了心。

    秦父去世得早,秦母辛苦地將秦約拉扯養大。因是獨子,自小就有些嬌慣,養成了目中無人且固執放肆的性格。

    別家的公子寒窗苦讀,求取功名,他卻是窩在賬房,對那白花花的銀子頗感興趣。這倒也罷了,弱冠之前又迷上了求仙問卜,弄得家裡烏煙瘴氣。她這個吃齋念佛的只能皺眉,卻拿他沒辦法。

    慶幸的是,景沖從不涉足青樓花巷。這樣,他就不會娶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

    但,景沖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媳婦了。

    「沖兒。」放下杯子,秦母喚道。

    秦約抬頭應了一聲。他娘親會這麼喊他,一定是為了娶妻的事。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他面上有氣無力的神色未改。

    「韓家的小姐才貌雙全,為娘的替你定下了這門親事。」提起那個姑娘,秦母一陣眉開眼笑。

    秦約又是淡淡一應,繼續發他的呆。

    秦母有些不悅,問道:「沖兒,你如果不反對,下個月初十,就把人娶回來吧。」

    這口氣彷彿是談定了一樁生意,下個月初十成交一般。

    秦約往廳外張望了下,看到小廝小跑著到了廳外,招手讓他進來。

    「公子!」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便退了下去。

    見兒子露出一絲惋惜的笑容(雖然是惋惜著笑的,但總是一個月來第一個笑容啊),秦母連忙問道:「景沖,怎麼了?"

    秦約走到母親身後,說道:「娘,您聽了可別氣壞身子。」

    「只要你乖乖聽話,有什麼事能氣到娘?」秦母輕拍了下他的手,道。

    「兒子我一向都很聽話的啊。」秦約微微辯解,在母親不滿的眼神下住了嘴,道「方纔我收到消息,那個韓家小姐,唉。」

    「她怎麼了』」一聽到和自己兒媳婦有關,秦母幾乎是豎起了耳朵。

    「聽說她今兒個把韓家鬧得是天翻地覆。」

    「哦,為什麼,」秦母懷疑地看著兒子。

    「她一聽說她爹要把她嫁到我家來,太過興奮。」秦約邊說邊搖頭,道:「她就把所有的金銀珠寶全都扔了,說是將來到了我家,穿金戴銀,一生不愁。」

    秦母的臉色微微變了,道:「怎麼?敢情我是要了個財迷回來?」

    「也不是吧。只是我們秦家名聲在外,娘的善心又是眾人皆知的。那個小姐,大約是覺得自己進了這個家門,就能事事做主吧。」

    「還沒進門就想著這個!"秦母隱隱不悅。

    「聽說,韓家老爺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逢人便說他有個好女婿,將來一定替他還債。」

    「笑話,秦家的銀子幾時姓了韓?"秦母冷哼一聲。

    「娘,下個月初十我穿什麼去韓家好呢?」

    「不必了。這門親事,吹了!」秦母板著臉,說道。

    秦約連忙奉上冰鎮梅子湯,道:「可是,那韓家小姐,據說是美若天仙哪。」

    「再美也沒用,不會持家的女人進不得這個家門。」秦母白了他一眼,繼而開始了現身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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