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蕭羽
秦約唯唯諾諾地聽著,待秦母喝茶的時候說道:「娘,我看上了一個屏風。」
「看上了就買回來。家裡沒這點錢嗎?」秦母又是白了他一眼,繼續剛才的話題。
秦約朝一直等在廳外不時探頭進來的小廝打了個手勢,小廝—溜煙跑了出去。
站直了聽娘訓話,滿腦子全都是那個即將搬到家裡來的屏風。他見過一眼,那屏風上有一位絕代佳人。
黑髮如雲,明眸善睞,顧盼生姿,唇角一抹笑意,似有若無,格外惹人遐思。
他不得不說,那個畫師,果真是自戀得可以。
不過是短短月餘的時間,秦母便瘦了一圈,但和秦家大公子比起來,相去甚遠。
端著湯藥送到兒邊,秦母不禁紅了眼睛。
「罷了,沖兒,娘明天就讓人把那個畫師找來。」坐在床邊,秦母讓步了。
一個月前,秦約看中了一個屏風,甚至戀上了屏風上畫著的女子。他堅持非此女不娶,秦母哪裡可能同意這種荒謬的主意,斷然拒絕。誰知,從此秦約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不多時,便是臥床不起。
秦母慌了神,畢竟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可是,找遍整個洛陽城也找不到這麼個女子,說是絕美卻不是,說是一般吧偏有種神韻讓人無法忘懷。只是,秦母怎麼瞧都覺得那女子骨子裡太媚,萬分地不喜歡。
找不到真人,秦母只能找來畫師,問問有什麼好辦法,哪怕是騙騙兒子也成。
家僕去請的時候,那畫師百般不願意,說他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如何去治少爺的病。
家僕幾乎是舌燦蓮花,說他家少爺如何形銷骨立,說老夫人如何寢食難安,只差沒哭出來,跪著求那畫師了。
那畫師微微有些動容,歎了一聲,道:「我作畫這許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般的癡情種子,你家少爺也許不是凡人啊。」
家僕抹抹額頭的薄汗,苦苦哀求著「您就走一趟吧,看看能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好。怎麼說,都是因為您的屏風啊。」
畫師看那家僕實在可憐,只好勉強答應:「好吧,那我就走一趟。但是話說在前面,治不好人,可不關我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
家僕走了,畫師進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銅鏡裡映出一張素淨的容顏,瞳眸中一絲得意。
景沖,我就要來看你了,你高興麼?
畫師應約而來,秦母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便道:「師傅,你可有什麼法子讓這畫上的人活過來?」
畫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知夫人因何有此一問?」
秦母不耐煩地說道:「這是老身的家務事。」
畫師面色一變,道:「既然夫人不願坦誠相告,恕在下無能為力。」說著,便要拂袖離去。
秦夫人一生享盡風光,何曾受過一個畫師的氣,當下也是變了臉色,道一聲:「送客!」
這時,秦公子在家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臉色煞白,道:「師傅,請等等!」
秦母這才想起兒子的病,遂別過臉去,讓兒子和那畫師說話去。
「這位公子有何指教?」畫師瞅瞅秦公子蒼白的面容,想起那家僕的話,不禁生了惻隱之心,緩了口氣說道。
「實不相瞞,在下癡戀屏風上的女子,特來請教師傅可有妙法,讓我和那女子見上一面?」秦約的語氣非常誠摯。
「你不是天天見著她嗎?」畫師張大眼睛,一副不解的神色。
秦約背朝著母親,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表情,道:「見得觸不得啊。」
畫師不禁笑了起來,「公子可是讚我這畫工出色,栩栩如生?既然是這樣,在下謝過公子。日後公子再來買我的屏風,我給你算便宜些。」
「非也非也!」秦約見畫師根本沒將自己的話當真,連忙擺手,急得說不出話來了。
「非也,」畫師臉色一沉,「秦公子莫非是嫌棄現在這畫畫的不好,那在下就將屏風拿走,銀兩全數退還!"
「非也非也!"秦約更急了,卻只來得及蹦出這幾個字來。
畫師露出茫然之色,也跟著擺手,道:「看來公子病得語無倫次了。還是趕緊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在下告辭了!」
秦約張大眼睛,緊緊抓住那畫師的袖子,不肯放他走,胸膛上下起伏著,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秦母見兒子如此,心疼地雙目含淚「畫師就且聽聽他想說什麼吧。」
畫師見那高傲的老夫人此刻也低頭了,心中舒出一口氣來,輕拍秦約的手,安慰道:「我不走便是了,你慢慢說吧。」
僕人扶著秦約坐了下來。他喝了口茶,緩了口氣,歎了一聲,面上一片傷心之色:「那屏風上的女子丰姿神秀,我自知無能與之般配,但求能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一表我的心意。」
畫師沉吟了一下,問道:「公子可是真心實意?」
秦約嗔他一眼,迭聲道:「自然是真心的。若是有半句虛言,管叫天打雷劈!"
那畫師聽得心驚肉跳,口氣不悅:「你這公子,怎可如此胡言亂語、不知分寸!"
秦母也是十分不悅,秦約卻笑了起來,「我說的是真的,有什麼可擔心的。」
畫師微歎一聲,對秦母道「老夫人,看來公子和那屏風上的女子真是前生有約、三生有緣啊。」
秦母直歎氣搖頭,不再言語。
「休說這些廢話,快告訴我可有什麼法子讓那女子活過來?!"秦約不滿地催那畫師。
畫師見秦約唱作俱佳的模樣,不禁笑了出來。
秦約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他才輕咳了聲,露出三分得意、三分滿意,外加四分嚴肅,道:「法子也不是沒有,不知公子可有這個耐心,」
「有,有!」過於激動,秦約咳了起來。
秦母大驚失色,連忙問道:「沖兒!」
「娘,我沒事。」轉頭看著母親,秦約露出一個笑容。輾轉病榻的他終於笑了,不禁讓秦母濕潤了眼眶。
秦約有些不捨看著母親憔悴的模樣。多年以後,當他被問起當時的心情時,他坦然承認當日確實有些愧疚。
那天畫師留下一個方子,秦約拿在手上,千思萬謝。
於是,他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名字「真真」,那畫中女子的名字,在第五十天的時候用符酒澆上屏風。
那天夜裡,他的房裡平空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真兒,你可是讓我好等。」秦約壓低聲音,似不滿地說道。
「沖兒,比起當年你讓我等的日子,這還算少的了呢。」女子嬌嗔。這女子的眉眼,和當日那位畫師竟有七分相似。
「七七四十九天,你要好好補償我。」秦約摟住她,低聲說道。
女子無言,靜靜地依偎在他身邊。
他命心腹主人將屏風藏起,換上一個沒有女子畫像的放在房裡。
天色微明的時候,請來老夫人,
告知此女便是畫上的人兒。秦母一看,果真是一模一樣。站在沖兒身邊,卻有幾分賢良淑德的味道。
據說,這名喚真真的女子是修行了多年的地仙,為秦約的深情所感,甘願放棄多年修行,重新墮入輪迴,在秦家做個相夫教子的平凡女子。
秦母對這番說辭沒什麼懷疑,看在兒子精神矍鑠的分上,默認了這個媳婦。
夜半,錦帳纏綿之際,偶爾說起前塵舊事。
「我從不知秦公子演起戲來也是如此得心應手,日後可要睜大眼睛了,才不至於被你騙了去。」那女子似假還真地說著。
「只要你丹青妙筆這麼一描畫,再畫一個讓我魂牽夢縈的人兒出來,我的心就乖乖的,哪裡也去不了了。」他把玩著她靈巧的手指,戲謔地說著。
女子雙目笑彎如月,想起了故人。
「不知道入梅如今過得如何。」女子一歎。
「打聽可以,見面就是夢了。」男子雙臂一層,讓她滿頭黑髮撒在臂上。
「說的也是。」女子翻了個身,在男子懷中閉上眼睛。
夜正長,人生也正長。雖然無法見面,但彼此心中的記憶應是無法磨滅的。
來生,還要和那個姑娘做姐妹。
「那我呢?」男子戲謔地問道。
「做我的妻子。」巧笑著道出心中所想。
「也可。」男子認真地想了想,道「那我就見不到入梅了,不在一世嘛。」
一時哄笑,兩人凝視著彼此,女子在他手心印下一吻,道:「睡吧。」
濃濃夜色,確實該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