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芙蓉
他深吸口氣,一字一句清楚說道:「見你受傷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我拼了命,我也絕不能失去--」
「下面有火光!傳話給狼主,應該是找到他們了!」
自他們所處的河岸峭壁上方,突然傳來人聲,不但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同時也讓他們兩人不得不驚慌分開。
「你快換上衣裳,風乾得差不多了才對。」達奚齊德頗感懊惱的,聽著四周開始熱鬧起來,滿懷無奈的等著姍姍來遲而殺風景的救援出現。
這個時機也未免太不巧了。
「怎麼回事?」元鳳棲忍著疼痛,讓達奚齊德為她著裝。
「聽聲音……是王兄派人來找我們了。」
回頭看著元鳳棲,達奚齊德只能祈禱,他沒能把話說完,只希望別再橫生枝節就好。
VVVVVVVVVVVVVVVVVV
「還好你的老虎引著我去找你,不然,你們墜河之後,弓月河谷這麼寬廣,我還真不知道你們身在何處。」
樹林裡,河岸旁,臨時搭建的兩處營帳中,元鳳棲在其中一處療傷:而另一處則是達奚齊德與達奚齊義兄弟倆。過了一天一夜再次相見,場面卻有些尷尬。
「你是不是該解釋,公主為何會無故受傷?或者,我該先追究,你怎麼未經我允許,便私自帶公主來此處。」達奚齊義好聲問道。
「那是因為,我希望王兄能接納鳳棲。」只是這個接納的意義,前後差很多。之前希望王兄能喜歡上她,但現在……他只希望王兄能將她當自家弟媳看待。
「看來你很積極希望公主能融入弓月國中。」達奚齊義輕笑。「我聽說她的表現不差。面對步六孤家的連環攻擊,還能順利脫身,甚至--」
故意停頓著,達奚齊義看著王弟,表情逐漸嚴峻。
「甚至,她取得了步六孤家的下任旗主資格,這可是前所未聞的大事啊。」
「沒有這回事。」達奚齊德搖頭否認。「這是無稽之談。」
「步六孤崇信親口告訴我的。他說,令符已經交付她手中,繼承人已經決定。雖然未有前例,但,規炬必須遵守。」
「問她就明白。」喚來隔壁的元鳳棲,達奚齊德好言的問:「鳳棲,我記得你說過,步六弧家的旗主之爭,你並沒攪和進去是不是?」
元鳳棲點點頭。
「這麼重大的事情,步六孤旗主也沒理由欺騙我。他應該有給你東西,也許,你自己沒察覺,令符在你身上。」
面對達奚齊義的追問,元鳳棲只是搖搖頭。「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會不認得?硬要說步六孤旗主給了我什麼,也就只有我頭上這束髮方巾而已。」
達奚齊德原先還冷靜自持的神情霎時一凜。「鳳棲,那東西我看一下。」
一面拆下綁在長髮上的方巾,元鳳棲還不斷的解釋:
「因為我的方巾拿給老爺爺包傷口了;後來為求行動方便,我想挽起長髮,老爺爺才給了我這個代替--」
話還沒完,元鳳棲便傻了眼。當達奚齊德當著她的面,展開那面方巾時,元鳳淒這才登時看清楚,那上頭以精細繡功刺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銀狼……
「步六孤家的旗主證明。」達奚齊德沉重的下了結論,不敢相信元鳳棲這麼簡單便被步六孤旗主蒙騙地接了這面旗。
「但,旗主證明不是令牌,不是木製或銅製的小牌?」元鳳淒怎麼樣也不敢相信,她居然將這麼重要的令符綁在頭上,難怪步六孤家人人見她就想殺。
「不,旗主證明,三旗各不同,但,步六孤家的證明,正確說法是令符,一面旗幟,可以號令弓月國三分之一兵馬的軍旗。」
達奚齊德轉頭看向王兄。「鳳棲畢竟是天朝人,就算令符在她手中,也不能算是繼承者,這場比試應該是無效的。」
「規矩就是規炬,如果破壞了規炬,以後要如何讓人遵循規矩去做?祖制已有明定,所以,就算未曾有過前例,我仍然承認公主的繼承權。」
「但,步六孤家的人不會服氣的,要她以女子之身去擔當旗主,這--」
不是達奚齊德有意要貶低元鳳棲,只是他擔心,元鳳棲當真成了旗主的話,他與她就絕對不可能在一起,因為--
「我會讓其他人服氣的。」達奚齊義輕輕笑著,對元鳳棲伸出了手道:「沒想到,你外表迷人,就連才幹也是一等一的叫人驚歎。」
「狼主過獎。」元鳳棲忽然全身起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麼說起來……我還真有點後悔沒有娶你呢。」
達奚齊德屏住氣息,絕望的閉上雙眼。他本就擔心此刻王兄會這麼說,果然還是……發生了。就當他以為,總算能確認彼此的心意時,王兄卻改變心意。
他本來以為裝傻拒絕掉這件繼承的風波,就可以解決這問題;但看現在情勢,王兄如此堅決,怕是……挽不回了。
「什麼意思?」元鳳棲呆愣的想向達奚齊德問明白,現在是怎麼回事,可沒料到達奚齊德只是鐵青著瞼,緩緩低垂下頭,沒有給她一句解釋。
回頭看著狼主,元鳳棲完全迷糊了。
「還好,你們還沒有舉行婚禮昭告全國,否則我這樣橫搶弟媳,也實在說不過去。現在,正如王弟你一直以來的請托,希望我納她為妃,這件事,我允了。」
達奚齊義輕輕拍著王弟肩膀。「下個月底,我帶她回都城,在那裡舉行我們的婚禮。理由……你該知道。」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在這時候?偏在他明白自己已喜歡上她的時候,王兄卻--
可惡!
王兄的顧慮沒有錯,步六孤家寧願讓外人繼承而不破壞傳統,如果達奚齊德娶了元鳳棲,合兩家之力,達奚家的權勢勢必壓過狼主,對於這國家並非好事。
甚至,有引起第二次內亂的可能。
就算他對王兄忠心耿耿,也難保有一天不會受人從中挑撥離間,造成爭執。
為了防範這件事的發生,也為了就近控管步六弧家,王兄的決定是對的。
迎娶天朝晨星公主,就等於不費吹灰之力,合併三旗之一,然後,狼主依舊掌握弓月國大權。為了國內長治久安,這是最正確也最簡便的做法。
身為三旗旗主,達奚齊德明白這個道理,也正因為他什麼都明白,所以更無法將自己的私心置於家國之前。
今天若為了她而違反狼主之令,以後,狼主就更不會信任達奚齊德。
那麼,他與她的結合對狼主而言,將永遠是個叫人無法安心的威脅。
即使有再多的不滿,達奚齊德也無法與王兄起衝突。不是他懦弱,而是……就是只有王兄,讓他……無法動手。
想要躲到達奚齊德身後的元鳳棲,卻突然讓狼主一把擒住,有傷在身,叫她想掙脫也掙不開。「狼主,請放手,我……」
「我要迎娶你為妃,一如你來此的目的,公主。」狼主的親切笑容,現在看來卻完全彷彿別有深意,叫人驟起寒顫。
「齊德,這是怎麼回事?」
方纔,她還以為他要向她告白的,如果他也對她有心,怎麼現在竟不說一句拒絕?就為了狼主突然改變的決定?
「達奚齊德,你聽清楚了嗎,怎麼不回話?」狼主質問著王弟。「相信你是贊同我的決定吧?還是,你有異議?」
別開元鳳棲焦急驚慌的眼神,達奚齊德不敢直視她的無言追問。對她,他僅餘滿懷愧疚。
就算喜歡她又如何?身為旗主,他不能違背狼主的命令,不能讓狼主懷疑達奚家的忠誠!
他必須這樣選擇!或者該說,他沒有別的選擇。
「達奚齊德……一切聽命狼主。」
弓月國很少下著風雪,尤其是大到幾乎要瞧不清眼前路的暴風雪。
但是今天,意外的,風雪自前夜就沒有停過。
達奚齊德坐在窗前茶几邊,只是呆望著窗外風雪。
他讓人暖了酒,一壺接著一壺送,中原來的千日醉,他卻千杯飲不醉,心裡的莫名愁緒無處去。
最後,酒冷了,他也根本忘記該命人重新燒暖,只是呆坐著,任憑雪花自敞開的窗口吹拂進屋裡,幾乎要蓋滿他全身,但他仍渾然不覺寒意。
上個月,王兄決定要迎娶元鳳棲後,就將她帶離達奚府邸,住進驛館,準備婚禮:那之後,他就再沒見過她。
可奇怪的是,每當他獨自一人時,總會像是看到她的幻影依舊在他面前晃動。
就像現在,他彷彿還正看見她笨拙的在房裡練習宮廷進退禮儀。
「啊呀,怎麼披風這麼大一件,老是讓人家絆例?」
「誰讓你同手同腳,這樣不跌倒才怪,我示範給你看,應該是這樣--」而當他覺得太可笑而忍不住上前糾正她時,伸手碰觸到的,只剩下冷清寂靜。
「鳳棲……」直到撲了空的手掌,怎麼抓也抓不到東西的時候,他才總算覺悟她早已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