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時木薰
「聯裡之間的事,何苦將無干的人也扯進來?」他的臉上看不到變化,只是聲音裡已經有怒意。
墨楓臉上的笑容更綻。「怎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宅心仁厚?做了幾年大夫,你當真以為自己是菩薩心腸嗎?」她手上輕輕施力,曲霜粉嫩的臉上馬上滲出血絲。
忽地烏雲掩月。
墨林在暗下來那一剎那打出桌上的白玉箸直刺墨楓的眉心,距離太近,墨楓要問避眼看已經來不及,千鈞一髮之際她反手以手中的小刀格擋,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金石碰撞聲,小刀已應聲斷為兩截。
月光在此時重新灑落。一抹鮮紅由墨楓潔白的眉心緩緩滲出。這一點顏色,讓她的臉在夜色中看來更為妖異。
剛剛挾持曲霜的兩個黑衣女子見主子遇襲立刻拔劍出手,但是墨林比她們更快,白光一閃即逝,兩人已直硬硬地往後倒去,心口都沒柄插著一把小刀。剛剛解決了兩人,墨林沒有時間喘息,原本在一旁隨侍的幾個丫環眼神一變已扯去身上衣物,露出儒裙下的一身勁裝,「颼」地由袖裡翻出長劍,一擁朝墨林週身要害攻去。
這劍陣墨林當然識得,是流雲聯裡最入門的八極劍陣。
墨林在劍花中一一掃視過這些年輕女子的臉,八極劍陣少了四個方位,攻守之間自會有無法承接之處。他想起自己在她們這些年歲時,也曾被裡面的人設計以四人施展八極劍陣,那是他們第一次出任務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回來,因為他是第一個棄守劍陣,改以劍法迎敵的人。
這個儀式,是真正的最後一次篩選。四人一組,至多只能有一個活著回去。
可是當時的他們並不知道,現在在他身邊招招凌厲的女孩們也不會知道。瞥過一旁作壁上觀的墨楓,墨林突然眼神一冷,再不留情,看準對方變換方位的空隙,反身「啪啪」地連番出掌,掌掌皆中對方坦中穴。
他,一向是那個活下來的人。
「嘖,都是沒用的東西!」墨楓啐道,挾著曲霜向後躍出,恰好落在黑衣人屍體之後。死屍的眼睛仍炯炯地睜著,在慘慘的月光下更加陰森可怖。乍見如此駭人的場面,曲霜乾嘔了幾聲,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感到懷中人身體一沉,墨楓微微蹙眉,臉上顯著不耐。她撒手放任曲霜倒臥,由腰間抖出了一把三尺長的軟劍,一笑。好冷的笑。
她的眼光沒有片刻離開墨林,身體裡好戰的血液因興奮而沸騰她明白,他又變成殺人的工具,每一著都旨取敵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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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姑娘、花姑娘,醒醒!」
急切的叫喚像是從遠處傳來,悠悠渺渺的沒有真實感。是誰?
「花姑娘,醒醒啊!」她感覺自己正被用力地搖晃,頭好重好重……
勉強撐開膠合的眼皮,不語看見一張焦急的臉,是小翠。
昏迷前的記憶一下子泉湧上來。「墨大哥呢?她急急地想下床,卻因雙腳使不上力而撲跌在地上。
「我一來就找不到墨大夫了。」小翠忙將花不語扶起。「花姑娘,不好了,小姐被人擄走了。」
「你說什麼?」曲霜被人擄走?
「小姐被人擄走了!我、我已經睡下了,聽到小姐房裡有聲音,趕到時小姐已經被一個黑衣服的人挾走……明兒個才可以報官,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來找墨大夫。可是到這裡只看見你躺在床上,卻尋不著墨大夫。墨大夫上哪去了呢?」
不語像是沒聽到小翠的叨叨絮絮,等到腿上的刺麻稍稍減緩,她猛地捉住小翠問:「現在什麼時辰?」
小翠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卻還是回答:「快要寅時了。」
什麼?她已經昏睡了兩個時辰了嗎?不理會小翠的叫喚,她轉身衝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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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受驚的嘶嗚打破了夜裡的寂靜,羅老二倏地驚醒,敢情有賊來偷他的馬?急急忙忙到馬廄去一探究竟,卻整點被疾奔出來的馬給踩死。
「借你的馬用用!」花不語的聲音從頭頂掠過。
「駕!」她急催著身下的馬兒,忘記自己其實從未騎過快馬。無暇理會胯下的疼痛,她只知道,她必須去見墨林。
她知道,越過史家營外那片樹林就能找到他。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
血。到處都是凌亂的血跡。
觸目所及,草地上歪歪斜斜躺著幾具屍體,全都是年輕的女子。
沒有人,沒有人……她瘋狂地尋找過。只找到昏厥在死屍旁的曲霜,卻見不到墨大哥和墨楓,連屍首也沒有。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月光再次被地上的血跡吸引,發現這些牆色的液體似乎朝著一個方向延伸。懷著不安,她踉蹌地沿著斑斑血跡移動腳步,一直走到幽黑的深谷旁。
枯草上墨林外衣的一角正迎著山風飄搖,下一刻已被吹進深豁中。
她望著無底的黑暗,恐懼、絕望與悲傷在她心裡不斷衝撞,她的眼神遊移不定,像是無法確定該用哪一種情緒來面對自己所見到的情景……
忽然她像發瘋似的在山谷邊放聲嘶喊。
風又起,只有她自己的聲音被吸進無底的黑暗中,再沒有人回答她。
第五章
京城沁園
星光燦爛的夏夜,沁涼如水。
三更天,一抹黑影自窗子竄入屋內。那人的輕功極佳,身形的起落完全沒發出任何聲響,在屋內落定後,就很自然地朝幾步之遙的床幃移動。走近床邊,入侵者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的濃眉糾結,一雙狹長的黑眸也露出疑惑——為什麼有人睡在他床上?而且還是個香噴噴的女人?
微微勾起一邊嘴角,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他蹲下身子,仔細打量那張熟睡的臉孔。
彎彎的黛眉、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紅潤的唇微微開啟。他很想知道這個姑娘的眼睛睜開時是不是會和他想像中一樣好看。
不知道做了什麼夢,那姑娘的喉間發出一串難辨的咕噥,眉頭深鎖。他瞧著突然有點不捨,忍不住伸手想撫平她眉間的縐折。他伸出手指輕輕落在她難解的眉頭,一遍又一遍緩緩地摩娑。一會兒,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墨大哥……」她睜開眼了,是和他想像中一樣燦如星子的雙眸。
本該是個無夢的夜晚,花不語卻又夢見了兩年前墨林離去的那個晚上。
她曾經大病了半年,幾乎丟了性命。幸好有曲霜將她接回沁園悉心照料,延盡名醫為她治病,她才又熬過來。這些日子,也多虧有曲霜在一旁陪她哭、逗她笑,她才慚漸不再終日以淚洗面。
她已經很久沒再夢見那一天了,夢中的情景卻仍狠狠地啃蝕她的心。在夢裡,墨林全身浴血,在她面前縱身跳下山谷。她的心又一次碎了,跌坐在深谷邊一遍遍哭喊著他的名字。忽然,山谷裡無盡的黑暗漸漸滿溢出來,吞噬了她周圍的一切。四周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她不知道該往哪去,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她好孤獨、好無助……
恍惚間,有一隻暖暖的手溫柔地觸碰著她,好熟悉的安心。
墨大哥,是你回來了嗎?
她激動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有一張陌生的臉孔,離她好近好近。一時無法會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只能愣愣地和眼前的人四目相望……
她忽然放聲大喊!
少年七手八腳地指住她的嘴,一邊徒勞地安撫:「噓別叫,我不是壞人。別,哎呀!你怎麼咬人?」
「不語,發生什麼事?」
「花姑娘,怎麼了?」
曲霜和小翠聽到花不語的喊叫聲,一前一後忙到她房間一探究竟。就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正對不語上下其手。
「你想幹什麼?」小翠尖叫。
「我……」他一個字還沒說完,幾個護院巳聞聲趕到,就要開打。
「且慢且慢,有話好說——」採花賊很沒骨氣地求饒。
兩個大漢聽見這小賊還投開打就求饒,心裡更加篤定是非給他吃這頓排頭不可
讓他混進曲姑娘的住處已經是很大的失誤了,若還讓他毫髮無傷來去自如,恐怕他們會飯碗不保。交換了眼神,兩人同時向不速之客出手。
兩個護院全是少林俗家子弟,一人使少林砸拳、一人精彈腿十二路;兩人一個攻上身一個掃下盤打得虎虎生風,可是這小賊卻像只滑溜溜的泥鰍,只見他鑽來跳去,竟是一下也碰不著他。
「不打了、不打了!」採花賊輕輕一躍飛出了打鬥圈,落在門旁焦急的曲霜和小翠面前。
曲霜駭得退了一步,情急之下拿起門邊的青瓷花瓶就要砸人,就聽到採花賊甚是委屈地說:「好姐姐,你怎麼幫著外人欺負我?你當真不識得我了?」
這聲音,好像聽過可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小……小少爺?」小翠不確定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