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妹妹春心動

第10頁 文 / 時木薰

    手裡柔軟的觸感和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他至今仍清楚記得。

    林子裡好靜,只有他如擂鼓的心跳聲在咚咚地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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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面逗弄著籠裡的鳥幾,告訴少年她叫唐苑。

    「瑤池別苑的苑……什麼?你不知道?我寫給你看。

    看她用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寫自己的名字,他只覺得心裡有一點點抱歉。因為等會兒她回家的時候,會發現她的父母和兄長都已經氣絕。

    她或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曾在二十年前偷走了金刀門的奧意刀訣,而後隱姓埋名直到被查出行跡。和她的父親交手時,少年知道他終究是沒參透那套辛苦盜來的心法。

    本來他此番的目的只有取金刀門叛徒性命及帶回刀訣,卻不料她的母親及兄長提早返家。殺他們,是意外。

    看來是那只調皮的笨鳥絆住了她,反而救了主人一命。

    小啾與他如此親近,是因為他沾染了唐家人的氣味嗎???br />

    與唐苑分手後,少年忍不住尾隨她回到來時處。

    他不停問自己該不該也結束了她?

    目睹至親慘死,她震驚、嚎啕而後軟倒在地;他在遠處守著她一個日夜,仍是不斷質問自己同一個問題一

    該不該也結束了她?

    少年持劍的手握緊了又鬆開。

    她終於悠悠轉醒後,只是怔忡。

    他不該出手奪她的刀。當時若任由她結束自己的性命,現在的他是不是仍待在流雲聯裡,過著他血腥但平靜的生活?

    「你……做什麼?」手裡兀自握著那柄奪來的利刃,他懊惱自己竟無法克制地出手救了她。

    她仰首以淚跟相望,用破碎的聲音說她沒法報仇,殺人者沒留下任何線索;她說她世上已無親人,天地之大卻無容身之處,不如與父母兄長共赴黃泉……

    她臉上的淒楚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一種陌生的情感開始放肆地滋長,終於梅他淹沒。

    他當時心裡想著,要她這輩子再也不用露出這樣哀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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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摘過春天的桃花簪在她髮際,也曾在夏夜裡聽她細數天上星宿的美麗故事,深秋時,皇天后土見證她成了他的妻。

    他學會了如何笑,如何淚,如何放歌……如何愛。

    他曾經以為只要繼續無辜地愛下去,他們就可以這樣廝守到老……但是老天爺終究是不讓他耍這個賴、

    也許是太沉醉於眼前的幸福,他忘了流雲聯不是讓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流雲聯的人找到了他,他以一擋三,可是救不了苑兒;下手殺苑兒的人,是墨楓。

    苑兒至死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或許是他此生惟一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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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室裡,相對而坐的男女只是沉默。

    天色不知何時已暗了,滿滿的心事卻教人忘了掌燈。也許,黑暗中看不見彼此的表情,反而是一種幸福。

    可是她為什麼還是流淚了?

    老天爺,你究竟在開什麼玩笑?要她怎麼相信那雙曾為她拭淚、為她披衣、輕輕揉弄她的發的大手,竟是一雙殺人的手;又要她怎麼忍受那雙總是帶笑的眼眸,曾經只深情注視另一個女人——唐苑,他的妻呵!

    名為嫉妒的火,狠狠燒痛了她。那種陌生的椎心痛楚很快地脹滿了胸臆,讓人無法呼吸。她深深吞吐試著減緩胸中的濁濁,可是那分疼痛卻一分分加劇。

    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一分感情裡最悲哀的,不是對方不愛你,而是他的心裡已經有一個比你更絕對的存在。那是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替代的、是他心中的神祇。

    他的妻……」

    要怎麼做才能贏過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月光重新灑落在他身上,她看見那張悲傷的臉。

    她覺得自己的心,碎了。

    她明白了另一件事——她可以不擁有他,也可以接受他愛另一個女人。只要能抹去他心上臉上的悲苦!

    她只要他快樂。

    三年前,她逢故離家、他失去摯愛,他們的生命竟是以這樣悲哀的姿態交會。

    可不可以讓一切都沒發生過?也許她現在正在徐州守著夫婿與孩子,也許他此刻正與唐苑耳廝鬢磨——即使那代表自己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之中。

    沒有關係的,因為這些都比不上他的快樂。

    一絲極細微的聲響恰到好處地打破滿室無聲o

    「誰?」墨林語音方落,忙將花不語拉到身後,一面凝神傾聽四周的動靜。忽地,一簇星火由窗口射入,不偏不倚地點亮桌上的缸燭。

    桌上不知何時躺了一張雪白的鵝毛紙,幾個娟秀瀟灑的字跡飛舞其上:

    流雲三載楓林暮,故人把酒霜間漱;

    本是出得快活林,驀然還入忘憂谷。

    墨林伸手要拿起這張信簽,卻叫不語一把奪去撕個粉碎。抬頭看見墨林臉上平靜的表情,她只覺一陣泫然。

    縱使沒有江湖經驗,她也知道那是一張請柬。

    「墨大哥?」月光恰恰盈滿她焦灼的、近乎哀求的臉。她急切地伸手緊握墨林的衣角。「別去。」

    「別走……別去……」她已經找不到別的話語,只能一遍遍地哀求。為什麼她覺得,墨大哥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墨林想起三年前,她也曾這樣哀哀切切要他別拋下她。不忍和更多的憐愛湧上他的胸口,第一次,他主動將她擁入懷中。

    埋首在他溫暖的胸懷裡,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沿著她失去血色的臉頰滾落,她只覺得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片一這個擁抱,訣別的意味這麼重!

    暈眩攫獲她的同時,她微啟著唇瓣像要說什麼,失焦的眼裡閃過不可置信與怨對,終於還是不甘心地合上了眼睫。

    感覺到不語全身放軟,墨林低頭輕輕吻了她的頭髮,緩緩將她放倒在床上。

    是他點了她的睡穴。只因今夜,他有一場非赴不可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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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那片快活林,嚴冬將至,已不見綠蔭,只有一地落葉在腳下鋪列一條邁向未知的路徑——也通往一個名為「忘憂」的深豁。

    夜,這麼深,彷彿有了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赴約人的心上。此情此景,何以快活,何以忘憂?

    當年,他已經答應了不知情的苑兒不能報仇、不能尋死。所以,他逃,逃了三年。但是他心裡明白,只要他一天不死,流雲聯一天不會放過他。

    他一直沒改名換姓,是不是也暗暗盼著被流雲聯找到?

    良久,墨林和墨楓只是凝望著彼此。

    墨楓突然輕笑了一聲:「林,你何必用那麼恐怖的表情看著我?我已經在信裡說得很明白,我這次是請你來敘敘舊。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分別這麼多年不該好好聊聊嗎?」深深看了墨林一眼,她優雅地擊掌,幾個做嬸女打扮的女子由一旁的小屋內魚貫而出,才一盞茶的時間已在屋外的空地備好了一桌精緻的酒席。

    揮手指示眾人退下,墨楓再度轉身面對墨林,笑盈盈說道:「幕天席地,共此明月,豈不雅極?墨大夫,請。」說完,她自己已在席間坐下。

    墨林知道今晚絕不會只是一場善意的筵席。但是,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隨之起舞,等待對方掀開底牌。

    墨楓為墨林及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我敬你。」

    他沒說什麼,只是仰頭一飲而盡。

    「不怕我下毒?」她嬌聲問。

    他搖頭,知道她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讓他死去,接著眉頭深鎖自己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唇,阻止他再繼續喝下去。

    即使她的表情曾有一絲的動搖,也已被接下來的笑容完美地掩飾住。「瞧你,喝悶酒似的。這樣牛飲怎麼嘗得出這盅御蓮白酒的妙處?」她由他手上拿過杯子,像是不經意提到:「是了,飲酒作樂若少了美人怎會盡興?信裡也告訴你了,今天我還邀了你的一位朋友。」

    墨林的心一瞬間下沉。

    故人把酒霜間漱。

    曲霜雙眼被蒙住,由兩個黑衣女子一左一右地挾至墨楓身邊。她的手腳頹軟,該是被點了穴道。

    「這不關曲姑娘的事。」

    墨楓沒回答,只是笑將曲霜攬進懷裡,除去她蒙眼的黑巾。受了太大的驚嚇,曲霜的眼裡浮是驚恐;卻在看見墨林時流下安心的淚水。

    —好美,就連害怕的時候都美得不可方物。墨楓並不是個會嫉妒別人美貌的人,可是此刻審視著曲霜的完美,她心中浮起一絲不快。這種感覺,竟和她三年前殺唐苑時一模一樣。

    她用手指輕輕撫著曲霜嬰兒般細嫩的臉蛋,讚歎:「真不愧為京城第一美人,每一處都這麼地完美。」歎了口氣,她表情轉為苦惱。「我真的不知道是該先剜了你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還是先削掉這高挺的鼻子?」

    墨楓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陰森的小刀,代替自己的手指在曲霜臉摩桬。

    曲霜只覺得渾身一涼,她知道這個女子是個說得到做得到的人,她無助地看著墨林,無言地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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