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靳絜
「這些畫是你生活經驗和情思的累積。」望著那些沉穩而著力的畫面,她緩緩傾吐了心中深深的感動。
「這些畫能不能使你更瞭解我一些?」他眼中有熱切的期待。
「我看見了你的執著和智慧,你以西方藝術的技巧表現出東方精神文明的神秘,以心象的圖騰表達生命中的憂愁和喜悅。」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些畫。
他的心中突然湧現一股莫名的感動與狂喜,她懂得他!
「能不能給我一些評語?」
「我哪有資格給你評語?」她側頭看他,有些難為情的。「剛才我說的都是我自己的感覺啦,不──定是對的,你不要在意。」
「我在意。」他篤定地對她說:「我在意你對我的評價。」
她在他眼裡看到和畫中表現出的相同執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對他說:「我喜歡你的畫,如同我喜歡你。」
他激動地擁住她,為她心動情狂,久久不能自己。她柔順地靠在他懷裡,任他緊緊擁抱著。
「好可惜喲。」她仰起臉輕歎道。
「可惜什麼?」他輕輕放開她。
「你怎麼不約潔安來,她好喜歡你的畫,要是她欣賞了你這些畫,一定會開心個好幾天。」
他突然有些惱。
「你怎麼了?」她發現他沉下臉,不安地問。
「我生氣了。」
「為什麼?」
他沒回答,逕自到牆角從那一疊畫中翻出一幅來放在桌上,一雙眼盯著她看,彷彿要她上前看個明白。
她迎向他邀請的目光,緩緩走近那幅畫。似曾相識的海,似曾相識的沙灘,洶湧奔騰的大海正掀起巨浪朝岸邊打來。
「我畫出你要的感覺了嗎?」費家齊看著她,她看著海。
倏地,她記起和他到海邊的那一天,她告訴他她喜歡海,還說他一定畫得出那海邊的景致……難道這幅畫是他為她畫的?
她心中有惶恐,有感動。望著畫中無邊的大海,彷彿又聽見了浪濤澎湃,而她的心海此刻也是一陣驚濤駭浪。
「喜歡嗎?」他摟住她的腰際,在她身邊輕柔地問。
久久不能言語的她,輕輕點著頭。
「送給你。」
她抬眸凝睇著他,長長的睫毛眨著淚光。
「為什麼?」
「為什麼送畫給你?」
她點點頭。「還有,你剛才為什麼生氣?」
他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
「送畫給你是因為我在乎你,生氣是因為我只在乎你。」
「為什麼?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她垂首低語,他真情的告白聽得她柔腸百轉。
他輕托起她的臉龐俯視著,那楚楚動人的容顏,因為掛滿了晶瑩的淚滴顯得更惹人憐愛。她對他的影響已超乎他的想像了。和她相遇的眸中確曾是喜悅,從此她便游居他內心的巷弄,經常來訪不愛言語的他。
原以為曾經狂放如噴泉的自己已繁盈褪盡成深井,而此刻,他的心裡卻為她湧現一柱情泉,原來井未枯乾。
他以情泉滋潤她的唇,不斷湧出的輕憐蜜愛幾乎要將她淹沒,教她窒息。
「為什麼生氣?」她在那溫柔得令人無力抗拒的吻裡追問著。
「因為剛才你提到陳潔安。」他不斷吮啜她柔軟的唇瓣。
「你不喜歡她?」
「不是。」他加重了唇上的力度,好似要懲罰她一般。一陣恣意的狂吻之後,他輕咬住她的唇。「我喜歡你,不同的喜歡,懂嗎?」
她呼吸到他愛的氣息,於是主動迎上他的吻,熱切地回應著,和他一起吸吮著愛情的芬芳,享受著騰升雲端的奇妙感覺,陶醉在兩情相悅的歡愉中……
———
費家齊和范姜明葳開始了較頻繁的約會。除了去一些他們曾去過的地方舊地重遊之外,有時候只是手牽著手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盡情享受著兩人獨處的時光。
將車子開往玫瑰中國城的路上,費家齊的心中不斷有個感覺湧上來。有她同行的感覺真好,雖然只是送她回家,即使她已經睡得不省人事。那種無法形容的滿足感卻教他愈來愈眷戀,他的心已被她填得滿滿的。
「明葳,醒醒。」他輕拍著她的臉頰。
被他又拍又喊的,她這才驚醒。
「對不起,我睡著了。」看看四周,她才發現已經到家了。「到我家坐坐嗎?」
「夜深了,改天吧。」
「嗯,晚安。」
「晚安。」他輕輕吻了她,目送她進了家門,他才離去。
她回到家裡,洗了個澡,對著鏡子裡的人影打量著,她想仔細看看自己在經過這些日子之後有什麼改變。
什麼時間開始,費家齊成了她最常想起的人,而不是車子良?打開水龍頭,她掬起一捧水往臉上衝著,然後又就著濕淋淋的鏡子,朝自己無聲地問著。
有費家齊相伴的日子是美好的,她的心常因他而雀躍不已,那是戀愛的感覺嗎?她看到鏡子裡的臉孔染上一抹緋紅。
霍地,她離開浴室,回房裡躺在床上發呆。她認真地找尋心裡是否還有一絲對車子良的情感。她原以為自己會為車子良守候,可是現在……她不再有把握了,甚至早在愛上費家齊之前,她就已經對自己和那一段情沒有了信心。愛上費家齊?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深深地愛上他了。
她的目光停在書櫃裡那只玻璃瓶上,注視良久之後,她忽然想好好看看那只瓶子。從床上一躍而起,她將它從書櫃中取出來。瓶子裡裝著她的心情──車子良決定和王妗娣結婚時,她的心情。沒有哭泣,沒有悲傷,甚至沒有一點想要挽回的慾望,有的只是些許遺憾和落寞。
她突然無端地為王妗娣和車子良感到心痛。王妗娣像朵逐漸枯萎的鮮花般,一點一滴地失去生命力,那哀楚的面容又浮現在她眼前,王妗娣才是整齣戲裡最具悲劇色彩的角色吧。
她一失神,玻璃瓶自她手中滑落,隨著清脆的聲音成了一地的碎片。她從沉思中驚醒,望著碎落一地的心情,這才想起該用吸塵器將它清理乾淨。
———
范姜明蔚終於又約了陳潔安,理由是慰勞她完成了那本名人回憶錄和賀喜她寫的回憶錄獲得不錯的迴響。
「辛苦你了。」
「沒什麼啦,心上一塊大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她愉悅的神情讓范姜明蔚有著很好的心情。
「你跟一般的作家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對他的話有點感興趣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世故、深沉。」
「那我看起來是怎麼樣的呢?」她聽不出他是不是在讚美她,於是追問道。
范姜明蔚一本正經地瞅著她,一副要深究她的樣子,結論是:「你有點神經兮兮的。」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是不是明葳跟你說了我什麼?」
「她啊?她才不會告訴我你的事咧。」他誇張地搖搖頭。「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哪有妹妹不幫哥哥的。」
「幫你什麼?」
「幫我追你呀。」他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感情。
她雖然早猜到他會這麼說,不過如雷貫耳的一句還是令她難掩羞澀,尷尬一笑。
「我送的花你都怎麼處置?」他終於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壯舉。
「原來花是你送的。」她其實也猜過送花人可能是他。她還沒有幼稚到以為會有什麼陌生男子慕名而來。「你是不是常送花給女孩子?」
「誰告訴你的?我沒那麼二百五,你是第一個。」
「我聽明葳說過你很有女人緣,常有不同的女孩子打電話找你。」
「她們找我跟我送花給你有什麼關係嗎?」他面有慍色。
「你怎麼不送花給她們呢?」
「我又不喜歡她們,幹嘛送花?」言下之意,他只喜歡她。「你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好不好?你到底怎麼處置那些花?」
「你認為我會怎麼處理?是一把丟進垃圾桶,還是插在花瓶裡?」她眨著慧黠的眼眸,給他出了道題。
「依我推測──以上皆非。」
「哦?」
「你會把整束玫瑰倒掛起來,然後等它們變成乾燥花。」
她望著那張俊逸的臉,忽覺有些危險,她有種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覺。
見她不語,他急切地問:「我說對了嗎?」
「你為什麼這麼想?」她未置可否。
「我覺得你是個很實際的女孩,不會暴殄天物的。乾燥花持久耐看,插起來就可以放一邊涼快去,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多看兩眼,心情不好的時候它也不礙眼對不對?」他說得好像自己就是那些乾燥花似的。
「你知道嗎?我突然覺得你其實一點也不俗氣。」
「哦?多謝誇獎。」他謝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還在心裡罵她,原來他在她心裡一直是俗氣的。
「不過,送玫瑰的行徑就俗不可耐了。」
「那簡單,以後我不送了,」話一出口,又覺不妥,立刻解釋:「不過,我可沒說不追你了喲。」
「你很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