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靳絜
「現在走長堤有什麼感覺?」徐稹溫柔地望著妻子。
「我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同樣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卻每次帶給我新的震撼。」她深情地說出心中的感覺。「那你呢?」
「跟你一樣,我好珍惜這種感覺。」他更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今生今世,我們注定要這樣攜手同行對不對?」想起坎坷的情路,誰說這得來不易的相依相守不教他的心為之撼動。
「說錯話了。」她輕拍了他的唇。
「說錯什麼了?」他立刻接住唇上她的纖纖素手,他是她永遠的最佳捕手。
「不只今生今世,是生生世世。」
「我是說錯話了,怎麼辦?罰我讓你親一下好了。」他說著就將臉湊到她唇邊。
她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沒辦法,她早已習慣他的賴皮。
「約費家齊到家裡來嗎?」走了一大段長堤,他忽然想到這件事。
「好呀,已經好久不見了,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她立刻附議。
「這麼關心他啊?」他故意拈著酸。
她不打算跟他抬槓,要不然不知道他待會兒又要罰誰了;其實,不管罰她還是罰他自己,罰來罰去他都不吃虧。
「你看什麼時候請他來比較好?」
「什麼時候都好,反正我們休假,有的是時間,看他什麼時候有空吧。」
「好,那等一下回到家裡,你給他打電話。」
「我?你為什麼不自己打?」
「給你機會展現你的器量還不好啊?」她取笑他剛才酸溜溜的態度。
他聽出來了。「好哇,你取笑我,看我怎麼罰你。」
她早跑了,不過跑不遠的,他很快就會追上她。
———
木柵徐家
「嗨,費家齊,好久不見了。」李世瀅等在客廳裡,見徐稹迎進了費家齊,立刻上前熱情問候。
「嗨,世瀅,這次回來多久?」
「一個星期,過兩天就回北京。」
「好嗎?你們。」
「好,你呢?坐嘛。」
「我很好。」費家齊坐下了。
「好可惜喲,我跟世瀅沒趕上你的畫展。」徐稹在費家齊對面也坐了下來。
「下次吧。」
李世瀅端了一壺咖啡從廚房走出來,給每個人倒了一杯。
「還到處去旅行嗎?」
「最近都待在台北。」
「什麼時候去北京找我們?」
「過一陣子看看吧。很早就想去了,一直挪不出時間。」
「怎麼,最近很忙嗎?」
「其實也還好。」費家齊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什麼時候生寶寶啊?」他問徐稹。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我跟世瀅都忙得要命,沒時間生孩子。」徐稹立刻抱怨。「我還不想趕快做爸爸嗎?」然後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這趟休假回來,工作壓力暫時解除,說不定可以做人成功。」
李世瀅白了丈夫一眼,換來兩個男人會心一笑。「你們兩個先聊一會兒,我到廚房去忙我的。」
「費家齊,有好消息了嗎?交了女朋友可要第一個讓我跟世瀅知道。」徐稹關切著。
「你才哪壺不開提哪壺呢!」費家齊笑得颯爽。
「是嗎?你別眼光愈來愈高才好。」徐稹糗他,壓低了聲音,促狹道:「你不是對我老婆還念念不忘吧?」
費家齊不但不辯白,還附和道:「可能是喔,可惜世瀅沒有個分身,要不然我也不會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年過三十還找不到個人來愛我。」
「你欠揍喔。」徐稹還笑著,然後才嚴肅地問他:「真的連個影兒都沒有嗎?」
「有是有了,不過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是了。」他終於說了實話。
「有就好,你趕快搞定,然後帶她到北京來見我們。」
費家齊連連點頭,腦海裡浮現了范姜明葳的倩影。
「你們還要在北京待多久?」
「還有一年。」
「一年之後回台北還是去美國?」
「我跟世瀅還在考慮當中。」
「真希望你們能留在台灣,」費家齊很認真地說。「這樣我們才可以常聚在一塊。」
「那倒是,」徐稹也同意他的看法。「到底是在這塊土地上長大的,要割捨也沒那麼容易。」
「徐稹,」李世瀅在廚房裡喊著。「你進來幫一下忙好嗎?」
「來了。」徐稹立刻站了起來,對費家齊抱歉道:「你坐一下,我進去看看。」說完,一溜煙進了廚房報到。
費家齊走到矮櫃邊端詳上頭放置的一張徐稹和李世瀅的合照,回頭望望兩人穿梭在廚房和飯廳之間的甜蜜恩愛畫面。他真的體會到什麼叫無怨無悔了,一切是這般完美,他心中的確是了無遺憾了。如果這不是幸福,什麼才是幸福呢?屬於他的幸福應該也不遠了吧?
「開飯了,費家齊。」徐稹吆喝著。
「喔,知道了。」他是客人,什麼忙也沒幫上,樂得吃現成的。
「世瀅,你的手藝不錯嘛。」望著一桌菜,費家齊讚歎著。「在北京都自己下廚嗎?」
「在那裡哪有空自己做飯,都是阿姨做的。」她邊擺著碗筷邊答。
「阿姨?」費家齊滿腹狐疑,什麼阿姨?
「北京人管家裡的傭人叫阿姨。」徐稹解釋給他聽,然後不忘向他討人情:「今天是因為你大駕光臨,她才親自下廚的。」
「真的?那我不多吃一點就太辜負你了。」
「對,不管好不好吃,都得吃完。」
三人邊吃邊聊,氣氛好不熱絡。
「唉──」費家齊忽然沒來由地歎了氣。
「怎麼了?」徐氏夫婦異口同聲地問道。
「我是該趕快追個女朋友,然後趕快把她娶回家當老婆。」他看著兩人,正經地說:「兩個人吃飯比一個人吃飯有意思多了。」
「就是啊,你早該想通了。」李世瀅說著不由又想起文倩。
「怎麼了?」徐稹柔聲一問,他發現她若有所思。
「沒什麼。」她回過神來。「我想到文倩墳前去一趟。」
「明天我陪你去。」徐稹拍了下她的肩。
「嗯。」
「上個月我去看過文倩了。」費家齊看著他們夫妻倆,平靜地陳述。
「你真有心,文倩地下有知一定很安慰的。」
———
各式各樣的人在超市裡往來穿梭著。范姜明葳和費家齊推著購物車也在其間選購日常用品和食物。
她望著那些笑臉迎人,分送食品給客人試吃的工讀生,對他們被人拒絕了還是笑瞇瞇的敬業精神感到很佩服。
「你在看什麼?」
「看那些工讀生。」
「看中哪一個?」他以為她是基於職業本能又在人群中找尋目標。
范姜明葳聽了先是一愣,但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以為我的職業病又犯了嗎?」
「不是嗎?」
她搖頭。「他們讓我想起從前當工讀生的日子。」
「哦?」
「我跟潔安學生時代打工賣過錄音帶。」
「好玩嗎?」
「好玩。錄音帶沒賣掉幾套,玩倒是玩了不少。」她說著自己的糗事。「賣了一個暑假的錄音帶,結果只領到兩千塊錢。」
「滿慘的。」
「就是啊,我跟潔安光是看電影吃飯就不只花了兩千塊。」
結了帳,提著大包小包回到他家。
「你家好特別哪。」她一進門便發現偌大的屋子裡沒有太多的傢俱,四面牆中有兩面是齊天花板的書架,上頭滿是書籍,一扇落地窗幾乎佔了整整的另一面牆,剩下的一面有一排流理台,也就是廚房了。橡木地板上只有一張四方的原木矮桌,圍著幾個坐墊,別無長物。
費家齊把買回來的日用品往地板上一擱,生鮮食品一古腦兒地全放進冰箱裡。
「一目瞭然是嗎?」他看著她好奇地在屋裡東張西望。「跟我一樣簡單。」
「你覺得自己簡單嗎?」
「難道你覺得我很複雜?」
她聳聳肩。「我覺得要瞭解你,恐怕不太容易。」
「別把我說得像什麼稀有動物似的。」他沒深究她的話。「有興趣參觀一下每個房間嗎?」
「正有此意。」
他先帶她到臥室門口,打開門讓她掃瞄一眼便立刻又開上。
「看一眼就好了,很亂。」
她微微一笑,沒有表示意見,然後隨他進了另一個房間。
「這間是我的視廳室,可以看幻燈片、錄影帶、聽音樂、看電視。」
又是幾個坐墊加上一張矮桌,靠牆滿櫃子的有聲書籍。
「你的精神食糧很豐富嘛,就算在這個房間裡待上──天應該也不會無聊。」
「誰說的。」
「你也有無聊的時候嗎?」
他但笑不語,突然牽起她的手進了另一個房間。
「我畫畫的地方。」他的聲音明顯地比剛才興奮許多。
「這本來是主臥室的,對不對?」
「對,比較寬敞,所以用來當畫室。」
「嗯。」她看著牆角疊放的、桌上堆積的,還有畫架上未完成的,滿室的畫,不禁瞪大雙眼,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好奇地想上前去欣賞那些畫。「可以看看嗎?你的畫。」
「當然可以。」
置身在──堆畫中令她雀躍不已,她先翻著桌上那──疊水彩畫。每──幅畫都有一個名字,窗、矜持,童話世界、出外人、熱帶風情、爭食、大地脈動、月夜商場……她看得怔忡出神,他則是靜靜地注視著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