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童景遙
嚴老這些令人咋舌的品味和享受,早已是這些後生晚輩努力追求的目標。
六點不到,霽柏就從容緩步的走進了大廳。
他一出現,立刻引起眾人的目光。誰都知道他是嚴老中意的女婿人選,因此對他的注目自然多了些。
摒棄以往沉重深色西裝的他,今晚特意挑選了一件發綠色的上衣內搭一件質感極好的苔綠色襯衫,讓他的氣質更加顯耀。而層次分明的中長髮隨意抓出的線條,不羈中又帶著些許優雅。
他才走進宴會廳,彤雲立刻飛奔過來。
她那件粉紅色的細肩帶長禮服,拖曳的裙擺讓她步履輕盈的像只蝴蝶。胸前水晶圖案讓她賽雪的肌膚更顯晶瑩剔透。
她笑意盈盈的挽上霽柏的手臂,彷彿在對所有人宣示她的地位。「怎麼這麼晚?我等你好久了。」她拉著他住餐檯走去:「一會兒你跟爸那些朋友應酬起來一定沒完沒了,趁現在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吧。」
「我下餓,你吃吧。」霽柏放下她送來的瓷盤,順手端起一杯酒。
「你怎麼會不餓?在哪吃過了?她懷疑的問。
「中飯吃的晚,所以不餓。」他顯得有些急切。「我是來打聲招呼,不打算待太晚。」
「什麼?今天是爸的生日耶,難道你另外還有約?」彤雲挽上他的手臂,不安的追問。
「不,我明天一早要出差,所以得早點回去休息。」
「又要出差?這次要到哪去?」見他只是喝酒不回答,彤雲厥起嘴,生氣地說:「又是那件非你不可的案子嗎?」
霽柏沒有否認。彤雲一看,又耐不住性子了。
「這案子到底有什麼重要?自從接了它,你不是幾天看不到人,就是心不在焉的,再這樣下去,乾脆叫爸爸把案子交給別人去辦。」
「你別無理取鬧,這案子對我很重要。」
彤雲沒有察覺他的加重語氣,只是忿忿不平的說:
「再重要也不能影響生活吧,搞得連身邊的人都不顧了,這根本是本末倒置嘛。」
霽柏不理她的氣憤,只是淡淡的說:「如果我真不顧身邊的人,現在就已經上飛機了。」
霽柏說完,轉身走到一個靠近陽台的偏僻位子坐下,彤雲理所當然的跟了過來。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問,但是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爸可能會問我們的事喔。」
霽柏保持原來的姿勢,目光不移的直視大廳中穿梭的賓客,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彤雲捱近他,搖著他的手臂問:「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嘛?」
「什麼?」
「我說——爸等一下要是問起訂婚的事,你要怎麼回答啊?」
「實話實說。」他面無表情的應。
「什麼實話?」彤雲緊張起來,不敢妄加揣惻他的意思。
霽柏別過頭,再次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另個女人的身影。他好想立刻起身飛奔到機場,飛到她的身邊。
「雖然我答應你不談,但嚴老既然問了,我是不會說謊。」
「這……好,那你還是別說,讓我跟爸解釋。」彤雲攬下來說。
因為隱隱感覺到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為了驅散這莫名的恐懼,彤雲拿著酒杯一口將酒飲盡。
「你這麼喝會醉的。」霽柏說。
「有你在我不怕醉。」她皺著眉笑笑,見他杯子也空了,於是起身說:「你等我……我再去拿酒來。」說完,彤雲立刻起身朝吧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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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吧檯前,彤雲心裡正反覆想著該怎麼說服父親將訂婚的事緩一緩,突然有人從身後拍了她的肩。她一轉頭,立刻驚訝的輕喊:
「表哥!你來了。」
「嗯,我說了要來看你和姨丈的啊。」風生微笑地接過她手上的酒杯,先於為敬。
「你真壞!要來也不先打電話,就愛製造驚喜嚇人。」她發出嬌嗔。「跟爸打過招呼了嗎?」
「嗯,剛聊了一會兒,他這個壽星忙得很,我就不打擾他了。」
「那好,今晚就當我的護花使者吧。」彤雲勾起他,撒嬌地說。
「這哪輪得到我,你那個東床快婿呢?」他捏捏她的鼻子說。
「你在說什麼呀?」彤雲心裡五味雜陳,既甜蜜又無奈。「你別聽爸胡說,才不是呢。」
「你害什麼躁啊。」風生故意向四下觀望著:「姨丈可是對他讚譽有加啊,連他這個眼光比顯微鏡還細的人都說好,我倒真想看看嘍。」
彤雲嬌羞的低下頭,這反常的舉止讓從小看著她長大的風生,一下子就嗅出了其中的詭異。
「看看你,說到他臉就紅了,說不是誰相信啊。」風生故意追著她說:「沒想到我一回來就碰上你的喜事,看來我們還真有默契啊。」
「婚事是我爸在急,我還沒這個打算。」彤雲紅紅的臉蛋透著些許尷尬,她低下頭不敢看風生。
「這是什麼話,哪有女人不急的?」
「我們都還年輕,他也想多花點時間在工作上,所以……」
「別說了,告訴我他在哪?讓我當面問問他。」風生左顧右盼,惹得彤雲好緊張。
「介紹可以,但先說好,別提訂婚的事。」
「為什麼?」風生感覺她緊張神情的背後隱藏著什麼難言之隱。「這是喜事,為什麼不能提?」
「哎呀,總之你先答應我,以後我再跟你解釋,好嗎?」
風生敷衍的點點頭,準備一會兒見機行事。
彤雲拿了兩杯酒,緩步朝牆角的座位走去。
坐在沙發上的霽柏,還在想著明天見到築月時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所以當彤雲領著風生走過來時。他根本沒瞧見。
「霽柏。」彤雲的聲音突然將他拉回現實。
霽柏看到風生的剎那,整個人呆愣了兩秒,腦子一片空白。
「霽柏,這是我表哥風生。風生,他是冷霽柏。」
彤雲熱絡的介紹著,完全沒察覺兩人異樣的神情。
「冷律師,久仰了。」風生先禮貌的伸出手,但不善掩飾的他,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
霽柏雖然頓了幾秒,臉上的表情卻控制的非常好,絲毫不顯露。
「彤雲從來沒提過你。」
「喔,因為我們幾年前移民澳洲,待在台灣的時間很少,這一次還是因為工作才有機會長住。」
「我表哥是有名的攝影師喔。」彤雲驕傲地說。
「別聽她的,我只是在一家有名的雜誌社工作而已。」
霽柏點頭應和,卻不主動攀談。
風生見他超乎冷靜的神情,似乎故意要讓外人覺得兩人非常疏離,於是心底有股莫名的衝動想立刻拆穿他的假面具。
於是他坐下,刻意盯著霽柏的臉瞧。
「冷律師有點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風生以為他會極力否認,誰知道霽柏只是冷冷一笑,從容坦然的說:
「如果我沒記錯,幾個禮拜前我到南部去了一趟,好像是在那裡見過面。」
風生愣了一下,一臉錯愕的回應:
「對對……你記性真好,就是在屏東的山上嘛,難怪我覺得面熟。」
「什麼?你們認識啊?」彤雲一聽又驚又喜的說:「世界真小喔。」
「是啊,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面了。」風生意有所指的看著霽柏,卻不敢再輕舉妄動。
「袁先生這次回來有沒有計劃開個展?」霽柏問。
「目前我沒有這個計劃,我想先將手邊的工作做好再做打算。」
「袁先生真不簡單,年紀輕輕就遊遍世界各國,生活的閱歷一定很精彩。」霽柏搖晃著酒杯,心裡開始盤算怎麼抽身離開。
「我這種生活,說好聽是自由自在,其實是四海漂泊,如果親身體驗就一點樂趣都沒有了。」他望了彤雲一眼,是感慨也是暗喻的說:「所以我打算過了三十就找個地方定下來。」
「真的?你打算待在哪?」彤雲挽著他的手問。
「應該是台灣吧,我很多朋友都在這裡,而且我是在這裡長大的,吃住都習慣些。」
「好啊好啊……那你就換來跟我們一起住。」彤雲像個孩子似的撒起嬌來,讓風生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工作的時間沒個准,我怕會打擾你們。」
「哪會啊,不管,就這麼說定了。』彤雲高興的起身,開心的笑彎了眼。「我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爸爸。」
「喂……」風生來不及阻止,只能任由她去。
他轉頭瞥了霽柏一眼,略帶警告的說:「彤雲雖然任性,有時還會耍點小脾氣,但她的心地善良,人也天真,我想你也清楚我姨丈有多縱她。」
「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霽柏輕輕搖晃著酒杯說。
「既然我姨丈中意你,我無話可說。但你最好好自為之,別再三心二意的在外面占惹是非。」
霽柏一聽立刻笑了出來。
「你還敢笑?」風生憤憤的瞪著他。
「你跟彤雲真是千真萬確的一家人,不但個性像,就連談戀愛時的言行舉止都一模一樣。」
「你……」雖然話裡沒一句罵人的字眼,但是風生聽得出其中隱含諷刺的暗示。「捱了那一拳還沒讓你得到教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