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換你心,為我心

第24頁 文 / 靳絜

    他平靜的聲音裡道盡無奈和失望。站起身,他審視她床頭那幅畫像。

    「他不是我。」他又緩緩開口:「你心裡的人是他。」

    滿右昀默默無語,對他冷冷的控訴產生一股莫名的恐懼。一雙深邃的眼眸直愣愣地望著他。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他轉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她。「我承受不起。你眼底的深情不屬於我。」他忽地歎笑一聲,自嘲地說:「我該為自己感到慶幸嗎?我有一張和他完全一樣的容貌,或者連聲音都相仿?所以才讓你時有混淆,偶爾也對我意亂情迷?我何德何能,有幸遇上一個可敬卻不可敵的對手?我對你付出再多都是白費心機。他永遠存在你心深處,即使他從未存在過。」

    「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她澀澀地說,眼底恐懼更深,她不由自主地扯著被子。

    「又混淆了嗎?」他回首看她。「此刻我又是你的卓大哥了對嗎?你怕我離你而去對嗎?」

    他回床沿坐下。

    「你怎能要求我守著你,又要我眼睜睜地看你將一顆心繫在別人身上呢?」他的眼中又升起一片溫柔。「右昀,我只是一個平凡的男人,只想和自己心愛的人平平凡凡、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我渴望做一個纏綿柔情的男人,但前提是,我愛的人也愛我,而且是全心全意地愛我,她的心裡不能有別人。」

    她流淚了,在心中狂喊:卓大哥!

    「別再流淚了。」他說,但沒有為她擦拭。「我不能替別人心疼你。我雖心疼,但於事無補。所以,請你別再在我面前流淚。」

    她立刻垂首,讓淚滴在被子上。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你好好休養,養好身子才有力氣跑操場,才有可能回去跟你卓大哥長相廝守。」

    他離開臥室,離開滿家,離開她。

    ———

    夕陽很美,寧靜地掛在天邊,奇艷無比。滿右昀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著殘陽呆想。

    校園裡的人與她匆匆擦身而過,沒有一個人駐足看夕陽。走近校門口時,她被大街上的嘈雜聲包圍,皺皺眉,她惘惘然、慢吞吞地跨出校門。

    天天難過天天過。滿右昀一天天地過下去。她沒有自殺,不是不想,而是為了一個承諾,她對卓亦塵的承諾。

    身體康復、重回校園之後,她照常上課讀書,甚至在週末假日更積極地投入義工工作,活得讓周圍關心她的人頗為放心。

    她和韋方現在如兩條平行線,她幾乎沒有再見過他。

    她現在聽演講聽得勤,看書也看得比往日更勤。她假設自己從未愛過,努力地吸收有關愛與被愛的知識。很巧地,這類的講座很多,而且十分叫座;這樣的「工具書」也多如牛毛,銷路永垂不朽。可見大多數的人都不懂得愛是什麼,她這麼認為。

    夠了。卓亦塵給她的愛已足夠她過一輩子。他倆的愛並未如「刺鳥」中的神父和美麗少女之戀那樣受到詛咒,只是被時空隔離罷了。她會再見到他的,總有一天。

    又見月圓。

    她緩緩地又繞著操場開跑。回得去最好,回不去她亦不再黯然神傷,總有另一個月夜等著她。

    「今夜怎麼不哭了?」

    韋方等了她很久,兩手插在褲袋裡隨她離開操場。經過連日的壓抑,他終於臣服於腦海中那揮不去的身影。

    「好久不見,韋老師。」她狀甚坦然。

    「你一點也不想試著接受我嗎?」他問,語調平平。

    「我現在過得很平靜,請你別再打擾我。」

    「我不服氣。」他再也忍不住激動地咆哮一聲,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向前走。「在我對你說了那麼多話之後,你一點也不願意反省,依舊執迷不悟嗎?只為了你的幻想,為那不曾存在過的人?」

    「請收回你剛才的話,韋老師。」她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我沒幻想什麼,雖然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但並不表示他不曾存在,」她飄忽一笑。「我也不求任何人能相信我,他相信,我相信,這樣就夠了。」

    「荒唐!」他再發一吼。「簡直一派胡言。你很可惡你曉得嗎?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呢?」

    「是你想不開,非要跟自己過不去。比起我的酸楚,你這點折磨算什麼呢?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麼感覺嗎?」她再笑,淒厲地笑。「我只剩這副軀體苟延殘喘於這一世,你就放了我吧,別再打擾我了。」

    「你怕我,對嗎?你口口聲聲要我別再打擾你就表示你怕我,想過為什麼嗎?我的存在對你是一種威脅,終你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威脅。」

    她剛要別開的頭被他扳了回來。

    「看著我,喊我的名字!」他低啞地命令她。

    她不從命。

    他以吻懲罰她的頑強。

    不可抗力。他的吻如颶風襲擊,席捲她的心,又快又狠。

    「喜歡嗎?喜歡我的吻嗎?是不是很真實?活生生的我就站在你眼前,難道你還想狡辯,說我不如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為什麼你不抗拒呢?我會呼吸,我有體溫對嗎?」

    「你證明了我的生理正常。」

    他被激怒了。「對,你生理正常,可是心理變態!」

    「我無藥可救,你讓我走吧。」

    「偏不,我還要吻,我要吻醒你。」

    「我還是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

    立時,他一巴掌摑在她臉上。她側著臉,久久不肯回視他。

    「右昀,對不起,我……」後悔不已,他擁住她。

    她沒掙脫,只喃喃道:「他不會打我。」

    「對不起,我一時心急,只為打醒你,你不該如此沉迷。」

    「這一巴掌算我還你的好了,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不,你還不了,我會跟你一直耗下去,你一輩子醒不過來,我就要你欠我一輩子!」

    「不曾醉,何來醒?你何苦作繭自縛?」

    「不要這樣,右昀,」他沉痛莫名。「不要這樣,解脫我,也解脫你自己,好嗎?」

    「韋老師,若你願意相信我和他的事,我會敬你如敬他一樣。」

    可憐她被咒語纏身,他退而求其次,無奈地問:「若我相信你跟他的事,你願意愛我如愛他一樣深嗎?」

    「我是他的妻,無權愛你。」

    「你──」

    手一鬆,他再次丟下她。

    ———

    酷暑來臨之前,曾維特畢業了。酷暑過後,滿右昀休學了。

    「媽媽,我不想上學了。」

    暑假中的一個夜晚,滿右昀在家附近的公園內跑累了之後,回家抱著媽媽哭訴。

    「還在放暑假,你是不用上學呀。」媽媽嘴裡說得輕鬆,心中知道情況不妙。女兒活得很痛苦,她知道,卻一直苦無方法開導。

    「媽,除了自殺,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我死?」她在媽媽懷裡哭盡心酸。

    媽媽聞言當場落淚。

    「右昀,你說這種話不怕媽傷心嗎?到底為什麼?你這幾年為什麼活得這麼累,這麼無奈?你怎麼捨得離開我跟你爸爸?怎麼會有輕生的想法,你告訴媽呀!」

    「我不想再看見韋方,我不能再看見他了,我要走,我要回去找卓大哥。」

    她終於又在媽媽面前提起她的卓大哥。

    媽媽如驚弓之鳥,決定依了她。還有什麼比保住女兒的命更重要呢?縱使她已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本勻稱的身材如今只剩盈盈一握,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

    「好吧。媽答應讓你休學。」

    第二天起,她開始向公司請假,在家守著女兒,寸步不離。直到找到傭人,她才銷假上班。傭人的主要職責是看好滿右昀,不能讓她自殺。

    ———

    望著桌上那一塊不完整的古玉,韋方的心情一陣跌宕,久久不能言語。

    「請恕我們冒昧,」滿世庭徐徐開口:「我跟內人已求助無門,今日約韋先生出來一見,無非是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些幫助。」

    「伯父伯母不必客氣,喊我韋方就可以了。」他彬彬有禮地回應。這是他第二次見到滿右昀的父母。「這塊玉是?」

    滿氏夫婦互覷一眼,最後是滿太太回答他的問題。

    「我們不曾對任何人提起有關這塊玉的事,包括右昀在內。」

    「這玉是否跟右昀有關?」韋方問話的同時,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加速流竄。

    滿世庭沉沉吐了一口氣。「我們找專家鑒定過了,這是一塊上等古玉。右昀高三那年昏倒在操場上時,手裡緊握著這塊玉,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她手中取下。她醒來之後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我們便決定不把這塊玉的事告訴她,免得她繼續胡思亂想。」

    三人之間一陣靜默。

    「我們已經替右昀辦了休學手續。」滿太太先打破沉默,眼眶泛紅。「醫生給她開了張精神狀況異常的證明。」

    韋方一聽,心中百感交集。他的確也認為滿右昀精神不正常,但得知她因這樣的理由休學依然教他心痛。

    「她到底怎麼了?」掩不住關切之情,他問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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