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搞怪奴婢

第19頁 文 / 紀珞

    「你好奇,我為何沒有把對你的恨發洩在燕燕身上?」穆鷹沉吟了半晌,才又道:「燕燕並不知令尊死在我手上,她是無辜的。」

    乍聞此言,燕炤雲心頭彷彿挨了一記悶棍,咬牙壓下那股纏上心口的紊亂。

    「沒錯!要報父仇由我來報!」

    「所以,十年前洩露我們即將圍剿敵人的秘密、以至於受敵人出奇不意夾擊的人,是你。」那一次,同伴們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徒留他與少數人迎戰,戰到最後寡不敵眾,他亦因體力不支而身受重傷、摔落山谷,胸膛上的傷疤就是這麼來的。

    「沒錯。」燕炤雲大方承認。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動了車軛手腳的人,也是你?」甚至這些年來幾次他可能差點命喪黃泉的險難,都跟燕炤雲有關。

    燕炤雲凜愕地看著眼前淡漠得事不關己的穆鷹。

    既然穆鷹瞭如指掌,為什麼不揭穿他?

    「炤雲,取我性命難道無法消你心頭之恨,而非得傷害從恩不可?」穆鷹轉身看他,深斂的目光中透露一抹宿命恩仇的無奈。

    十一年前,他受官衙之雇剿了一幫馬賊,年輕氣盛的他,不但殺了他們的首領燕長山,連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後來他才得知,那場殺戮是不該發生的遺憾。

    翌年,父母雙亡的燕炤雲帶著妹妹投靠他,他也暗中調查他們的身份,即便知悉自己就是手刃他們父親的仇人,他仍接納了他們,或許,就是為了彌補當年的憾恨吧!

    讓燕炤雲在自己身邊擔任左使,等於給他太多報仇的機會,燕炤雲卻仍選擇對彼此都極為殘酷的作法,也教彼此都背負起牽連無辜的罪孽。

    「如你所言,殺了你當然無法消除我心頭之恨,但我要你也嘗嘗失去摯愛家人的至悲至痛!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一點解脫的感覺也沒有?可惡!最該死的還是你——」燕炤雲指著穆鷹痛吼。

    他無法欺騙自己,當他親手將穆鷹推入地獄之後,反而有一條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捆綁,讓他不得動彈,這是為什麼?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好過一點……」穆鷹不閃不躲,筆直走向他。

    電光火石間,燕炤雲手中已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穆鷹一個反手讓他將刀刃抵在咽喉前,只要他輕輕一使力,便能割斷穆鷹的咽喉。

    「儘管動手。」穆鷹面不改色。

    第十章

    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好過一點,那儘管動手。

    燕炤雲一怔,瞪著近在咫尺的殺父仇人,他信誓旦旦要報復的殺父仇人,手中的匕首卻怎麼也無法剌入仇人的咽喉,乍看之下,被逼迫的人反而像是他。

    該死……

    他就是明知自己辦不到,才會朝他身邊的人下毒手!

    他就是瞭解穆鷹不若世人所言,是個只懂殘酷殺戮來營生的馬隊商主,才會選擇傷害秦從恩呀!

    他眼不盲、心不瞎,這些年下來,他知道穆鷹霸氣傲然的皮相下是個重情講義的好漢,對待部屬猶如對待親人,對秦從恩這樣一個癡兒也沒失去過耐心,甚至沒有對她開口喊出一個蠢字或笨字,他要如何去殺一個甚至把他當弟弟的「親人」?

    但,穆鷹毀了他的家,不是他的親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炤雲哥,不要!」

    燕燕急奔而更,淌著淚水的眼底,有傷痛,也有懇求。

    「燕燕,你走開,秦從恩是我傷的,我和他之間必須做個了斷。」燕炤雲沒有看向妹妹,寒惻低語。

    「你為什麼要傷從恩?」

    「你不需要知道!」

    「我知道……」淚珠,自燕燕脫俗的臉龐滑落。「方纔我,都聽到了。」

    「燕燕?!」燕炤雲一詫,穆鷹則是黯然看向她。

    「爹死在穆大哥手上,可你傷了從恩也算報復了,不是嗎?我從未見穆大哥如此心痛過……夠了,真的夠了,我不要穆大哥死,不要……」如雨而下的淚水彷彿交雜著難以言喻的矛盾,一刀刀劃過燕燕心口。

    「燕燕,你……」看著泣不成聲的妹妹,燕炤雲驀然驚悟,困難地開口。「你愛上穆鷹了?」

    回答他的,是妹妹伏在穆鷹胸膛低泣的這一幕,他握在手中的匕首鏗然落地。

    霎時多了一道更該死的難題。

    他能殺了穆鷹,然後讓燕燕痛不欲生,怨他這個眼裡只有復仇的哥哥一輩子,而這個女孩又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他能嗎?!

    穆鷹沉默地任由胸前的女子擁抱、哭泣,又或者只是出於彌補的心理。

    對於燕燕,他有更多的愧疚,他不是沒發現燕燕那總是追隨他的愛慕眼光,但自己也只能視而不見,因為既然給不起承諾,就不該讓她有所希冀。

    但到頭來,仍注定令燕燕心傷。

    「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至於愛你的資格,我應該是沒有的。」他輕撫她的發,澀然低語。畢竟他是殺了她爹、毀了她家園的兇手之一。

    燕炤雲聞言,眉糾目凝。

    「瞧,他根本不愛你,你還想替他求情?當年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他不但殺了爹,也殺光爹手下所有馬賊!」

    爹是……馬賊?!

    震驚與訝異湧上燕燕心頭,卻仍被心底最脆弱的那一部分收服,她退離穆鷹胸前,苦澀言道:「就算爹不是因穆大哥受雇之故而死,我還是會為穆大哥求情。」

    投靠穆鷹也有三年時間,她知道他們是以受雇剿滅馬賊維生,後來才經營起馬隊貨運商事。

    燕炤雲雙手凝爭,憤憤咬牙,朝穆鷹低咆——「我恨你!」

    「我知道。」穆鷹淡道。

    「我爹雖是馬賊首領,但他當時正打算到官衙自首重新做人,你卻殺了他們,這你知道嗎?你一向不與官府打交道,當年為什麼要與官府勾結,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說!」

    穆鷹默然了,燕燕聽得又是一詫。

    穆大哥與官府勾結?!

    「你錯了,炤雲。」出聲的,是走近他們的雍偃。「當初堡主並不知悉此事,因為官衙的人刻意隱瞞內情。」

    雍偃將當年憾事的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

    當年,穆鷹並不知燕長山已向官衙言明棄暗投明的想法,官衙卻為了想永絕後患」,便在燕長山投案之前,出錢僱用穆鷹殲滅燕長山率領的馬賊部眾,並將其他賊幫所幹的惡事全扣到燕長山頭上,以穆鷹嫉惡如仇的性子,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管,憾事於此而生。

    「堡主之所以不與官府打交道,也是那件事所肇之果。」

    實情水落石出,燕炤雲方寸全亂,渾身僵硬直視穆鷹。「你……為何不辯解?」

    見穆鷹打算就這麼沉默下去,雍偃實在看不下去。

    「你還不瞭解堡主嗎?他這個人總是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他不說,是因為對那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在未能釋懷之下便將自己視為兇手。炤雲,你要去哪?」

    「去找那個狗官。」最該死的人是那個污嶇我爹的狗官!

    「不必找了,那個人渣已經死了。」雍偃叫住盛怒中的燕炤雲。

    死了?燕炤雲擰眉回頭。

    「那個狗官後來與馬賊勾結圖利,當上驃馬幫前任幫主。你覺得不能手刃仇人很扼腕吧?我倒覺得他死得適得其所。」驃馬幫前任幫主,就是被想要爭奪幫主之位的手下所暗殺,而死在馬賊手中。

    一股沉滯得嚇人的肅靜充塞在四人之間良久。

    雍偃挑眉環視他們。唉,塵埃落定,氣氛卻比沒解釋前還沉重,實在是浪費了他的瀟灑登場。

    「從恩……還好嗎?」燕炤雲低啞開口。

    「她會好的。」穆鷹沉著道,眸底凝聚堅信的幽光。

    燕炤雲不再多說,轉身離去,穆鷹僅是在原地目送那道飽受煎熬的背影,他的兄弟。他們心照不宣,這一別,今生應是再難相見。

    雍偃斂眉沉吟,沒有出言挽留。

    阿清提過,燕炤雲殺害秦從恩時並無傷及要害,以燕炤雲的身手來說,甚至像是刻意避開了要害,秦從恩才得以在那一劍之下保住性命。

    或許,燕炤雲的最後一句話,才是他此番前來的目的;也或許,燕炤雲對秦從恩……

    倘若他沒料錯的話,讓燕炤雲離開,會是最好的結局。

    「我跟炤雲哥一起走。」燕燕拭乾淚水,讓最後映入眼簾的面孔能清晰一些。

    「好好保重。」穆鷹也沒有留她,因為,很多事都已無法回到從前。

    「穆大哥,納妾之事我很抱歉,是我私心利用了從恩的單純,她並非不願生養你的子嗣,而是認為不能,所以才想為你納妾。她擔心出世的孩子會如她一般癡傻,怕孩子和她一樣遭人指指點點,怕你會指責是她的錯,怕你不要她和孩子……其實,她在得知夫妻圓房能懷有孩子時很雀躍,看得出來她是真心想要擁有你們的孩子。我祝你們幸福……」而她,也該退出——不,她從來就沒有餘地介入,這麼想,心底也就釋懷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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