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紀珞
「你不會認為,你適合懷有堡主的孩子吧?」
「……從恩不可以嗎?」
「難道你希望出世的孩子像你一樣,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癡兒、傻子?」
「……小娃娃會像,從恩一樣?」
「這事誰也料不準。如果你能選擇,你希望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可憐的異類嗎?」燕燕一貫冷淡地反問,教秦從恩默然了。
如果她能選擇……
娘,你看,那裡有個傻子耶!
打哪來的白癡啊,哎唷,真髒!
去去去,走開走開!
人凡經歷過的事都會成為回憶,回想不起來只是因為遺忘,不曾遺忘的,依然清晰如昨、刻劃在心底深處,秦從恩也不例外。
她依稀記得,在沒被秦家收留前,她是過著飢寒交迫、受人辱罵訕笑追打的日子,大家看她的眼神不是同情就是厭惡,全因為她是個癡兒,爹娘不要的癡兒。
他們不喜歡她,而她也不喜歡他們的眼神。
可是,她無法選擇……
心窩這邊澀澀的,有點難受。
「從恩不聰明,可從恩沒有什麼都不懂啊,穆鷹也說從恩不可憐……」她出聲反駁,聲音只比螞蟻吵架大了點。
「你滴咕什麼?」
愈來愈熟悉的沉醇嗓音在秦從恩頭頂上方響起,她猛然抬頭,對上一雙閃爍異采的如夜黑眸,明澈杏眼也填滿了威凜如山的身影。
「穆鷹!」彷彿成了再自然不過的習慣,見到立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她立刻咧嘴微笑,又想起什麼似的朝他身後探頭探腦。「燕燕呢?」
「出去了。」穆鷹坐上床沿,放任指尖留連在她經過妝點的甜美笑靨上,這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無須再苦苦壓抑想碰她的慾望。
「在想什麼?」連他挑了她的紅蓋頭都毫無所覺。
「從恩在想,以前。」她貪戀地以臉頰磨蹭溫暖的大手,愈來愈像隻貓兒。
「以前?」濃眉因突如其來的醋意一聳。
她不是在想他這個和她甫完拜天地的夫君,而是想起秦家的種種?她想念秦喜韻,還是秦嘯日?
「嗯,沒到秦府以前,從恩記得肚子很餓,沒有東西吃,天很冷,沒有被子蓋,有人拿石子,丟從恩,不然就是要從恩做,好多好多工作,才能吃飯……他們都不喜歡從恩。」不知原本就是如此,還是習慣邊吃糖邊說話,一長串的語句都會被秦從恩斷得有些零零落落。
鷹眸注入暖意,原本積壓在胸口的妒意,被些微的揪疼取代。
「都過去了,別再想。」他拍拍落寞的小臉,轉而起身解開自己的衣物。才剛拉下腰帶,他的手又被她抓了過去。
「從恩還沒說完。」穆鷹打斷了她。
「好,你說。」他坐回她身邊,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不可諱言,他並不願她回想不堪的過去,那些過去之於他,都是他無能為力的範圍,他喜歡她的笑容,也只想看她的笑容,恨不得把這些不堪從她臉上和心上抹去。但不知為何想疼寵她的心情,確是一天比一天強烈……
「從恩到了秦府以後,每天都可以,吃很飽、穿很暖。從恩偷偷問少主,秦府的人,不討厭從恩嗎?少主說秦府每個人,都把從恩當成家人,所以不討厭從恩。從恩知道自己,有個家。」
看著她滿足的神情,穆鷹卻有點不是滋味,方才嘗過的醋味又在他喉嚨裡大肆叫囂。「往後,漠鷹堡就是你的家。」
「這裡也是,從恩的家?」
穆鷹頷首,其實想把她語句裡的「也」字給刪除。
「秦家人待你很好?」
「很好很好唷!小姐教從恩栽植藥草,說好多藥草的故事,給從恩聽;平總管常常問,從恩睡得好不好;廚房大娘會塞,好吃的東西給,從恩吃:安兒會陪從恩去,逛市集;少主還教從恩,說話。」提起秦家人,她立刻扳起手指頭如數家珍,笑顏逐開。
是秦嘯日那傢伙教會她說話的?又是一股陳年醋酸淹上穆鷹沉鷙的黑眸。
「你喜歡秦嘯日?」
「喜歡!」
利眸危險一瞇,陳年醋酸正式淹沒穆鷹的理智。
該死,她到底有沒有嫁為人婦的認知?在丈夫面前居然爽快承認?
相較於差點讓自己淪於「不忠』的她,他現在倒比較想殺了秦嘯日餵狗,毀屍滅跡,讓從恩再也見不到秦嘯日!
「我呢?」他暗暗咬牙,顎骨因緊咬之舉而微微抽動。
「你什麼?」
「你喜不喜歡我?」他繃著臉,僵聲問。
「喜歡呀!」她毫不考慮。「從恩喜歡少主、小姐、糖、穆鷹——」
「不對。」他打斷,可以想見她接下來要說的又是一長串肉粽,但緊張的心情莫名因天真的回答而鬆了一口氣。
不過,他是她的丈夫,地位居然排在糖果後面?
穆鷹順道糾正:「是穆鷹、小姐、糖。」他非得在她心目中拿下第一位不可,秦嘯日那傢伙則可以踹到天涯海角涼快去!
不是一樣嗎?在秦從恩單純的心中,壓根不覺有何不同,幾乎要想破頭。
「哪裡不一-」她甫開口,穆鷹霸氣的吻便迎面覆下,不讓她說出更多煞風景的話來,今夜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已經浪費太多時間。
將她吻得迷迷糊糊、不知天南地北,他也順手把她繁複的嫁衣扯落。
感覺肩頭一涼,秦從恩驟然從迷濛中清醒,掙扎地退到床角,扯回自己半敞的衣物。「不、不可以脫衣服……」
「我們已經成親,對你而言我不再是尋常男人,而且,只有我能這麼做。」他耐著勃發的慾望開導她,言語中充滿獨佔意味。
「燕燕說,圓房會……」滿心不想讓小娃娃如她一般的秦從恩,哪裡還記得什麼小姐告誡過的原則。
她眼底的惶恐讓穆鷹霎時明瞭她的「難處」,他僵硬的表情隨之和緩了些。
「我會盡量不弄疼你。」他俯在她耳畔啞聲道,溫熱的氣息全數噴灑在她柔皙頸間,一面咬開她紅色抹胸的結繩。
「不脫衣服?」她依舊堅持捍衛身上的嫁衣。
他挫敗地在她頸窩深吸一口氣-
「好,不脫你的。」穆鷹拔身而起,下床褪去自己的衣物。
勻稱結實的男性軀體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地裸裎,除卻贅飾衣裳,一道從左肩至右腰的陳年舊疤,糾結橫臥在精壯胸膛上,早巳淡化的疤痕雖不至於令人作嘔,但鑲在褐膚上,仍顯得沭目驚心。
秦從恩瞪大眼,不是因為他重新欺壓而來的重量,也不是因為男女有別,而是那條宛如爬在他胸膛上的婉蜒大蛇。
「這是什麼?」
「傷疤,刀子砍的。」十年前,他中了馬賊的詭計,幾乎喪命。
「很痛很痛?」軟嫩小手小心翼翼輕觸他身上的傷疤。
「曾經很痛,現在不會了。」黑眸微瞇,享受綿軟小手自動自發的撫觸。
「穆鷹騙人……」
都是舊傷了,這麼明顯還需要說謊嗎——他莞爾抬眼,卻看見她的大眼蓄起兩泡淚水,瀅瀅淚珠在眼眶打轉。
嚇到她了?
「傷口這麼大,一定很痛……」她的小手攀住他肩頭,嘴兒努力朝傷疤吹氣,皺成一團的圓臉堆滿誠實無欺的擔憂與心疼。
從她口中吐出的氣息,彷彿帶有能消融冰山鐵石的溫暖,頓時融化穆鷹胸口間殘存的冷靜——
他以不會弄疼她的巧勁一使,輕易將她覆在身下,安慰地傾身吮去她溢出眼眶的濕意,一路來到她嫩腕上的殷紅胎印。漸漸地,執著的撫吻掀起漫天情慾,輕柔的撫慰變成驍猛熾烈的愛撫。
生嫩的癡娃娃哪敵得過他熱切挑情的探索,俄頃,全然不知身上的肚兜已被撩到鎖骨之上,紅裙也被推到腰間。
她在那雙灼熱大掌的挑逗下發出淡淡淺淺的嚶嚀,迷濛的眼兒也揉雜了沉淪在男歡女愛中的無力抵抗、以及無法名狀的意亂情迷,陷入迷迷糊糊、不知天南地北的狀態,除了眼前這個男人,他背後的景象全都開始旋轉、再旋轉……
她的身心,似乎不再只屬於自己。
嬌潤甜美的身子,緩緩融入另一股滾燙的悸動,陌生的疼痛很快就被更強烈的快感抹去;單純無邪的心思,在浮浮沉沉、天旋地轉中系到他身上,即使捉摸不到任何可以形容此時此刻的字眼,也只願追隨他飛翔、墜落、漂浮、沉淪。
「穆、穆鷹……穆鷹……」
她檀口微啟,逸出喉嚨的除了酥軟的嬌喘、吟哦之外,便僅有這個在渾沌的腦海中盤旋的名。
糖,融化在火熱的纏綿裡,甜蜜地沁入彼此的心魂。
不脫她的衣服,穆鷹的目的仍是達到了。
漠鷹堡位於關外瀚北城,此城不隸屬於中原朝廷或化外之國,為商旅南來北往的重要據點。漠鷹堡於城中佔地之廣,大小牧場共千餘頃,就算策馬走上一天一夜也繞不完。
這會兒,兩道一高大、一嬌小的身影,徒步來到某座牧場的柵欄外。
朔風襲來,將嬌小人兒頸邊的雪狐氅衣衣帶吹散,也吹得氅衣下的粉色衫裙飄飄蕩蕩。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察覺,立刻動手將衣帶重新繫妥,也發現妻子氅衣下的小手似乎從今晨起床後就不離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