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紀珞
「你的頸子怎麼了?」
「不捧著的話,會掉下來。」她抬頭回答,連此舉都很小心。
他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什麼東西掉下來?」
「從恩的腦袋呀!昨夜穆鷹一直咬從恩的脖子,如果從恩放手,腦袋不就會掉下來?」腦海出現小腦袋滾地的畫面,秦從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穆鷹忍住滿腔笑意,佯裝正色道:「我也咬了你的肩頭、你的手和你的身子,都沒斷不是嗎?頭不會掉,你放開試試。」
好像是喔?秦從恩想了想,小心翼翼嘗試放開小手,頭顱仍好好地待在原位,沒有分家,她喜孜孜地轉動頸項。
「咦,真的耶!」穆鷹沒有騙她!
穆鷹在看見嫩脖子上佈滿他吮咂的吻痕時,一雙黑眸濃烈了幾分,大手撫過他的傑作,揉入只為她的溫柔。「疼嗎?」
「不疼。」秦從恩咧嘴笑道。她以為放開手會很痛呢,結果一點事都沒有!
一匹毛鬃黑得發亮的健碩黑駒,似乎是察覺主人的到來,奔至柵欄邊輕快地揚蹄踢踏,神態昂揚倨傲,像極了它的主人。
雖然隔著柵欄,秦從恩見狀,還是忙不迭躲到丈夫背後。
「它是玄風,我的朋友。」經歷馬車意外,穆鷹深知她對馬仍存有恐懼,便沒有重提舊事。
「朋友?」寬闊肩背後,探出一顆小腦袋,怯怯大眼好奇地溜上那匹高大得懾人的黑駒。好奇怪哩,秦府裡的池塘也有她的動物朋友,但都是些比她還小的白鵝、小魚、小烏龜,穆鷹的動物朋友好大一隻喔,比他還高呢……
「玄風不咬人?」小鵝、小魚、小烏龜都不會。
對於龐然大物,她還是心存敬畏及疑惑。
「它不咬我。」他的大掌由上而下輕刷馬兒的頸項,馬兒溫馴地發出低嘶,長尾甩呀甩的,顯然很享受主人的撫摸,看得她的好奇又攀升了幾分。
穆鷹的回答持保留態度,當然,單純如秦從恩是聽不出來的。
「玄風好漂亮。」她的大眼眨巴眨巴的,看得目不轉睛。
見她眼底寫滿不做作的渴望,穆鷹嘴角不自覺劃開笑弧。「要不要摸摸它?」
「從恩可以嗎?」澄澈雙瞳一亮。
他抓起她的手,貼近黑駒鼻前。「它若不反對,便可以。」
就見玄風嗅了嗅秦從恩的手,探出長舌舔舐她手心,惹得她掌心發癢咯咯直笑,對馬匹的恐懼稍稍化解,膽子也大了些,於是靠近柵欄輕撫它頸項柔軟細短的皮毛,前所未有的經驗讓她玩得很開心。
此時,天際傳來一陣激越高亢的禽鳴,鳴叫聲的主人彷彿不想讓地面上的黑駒專美於前,展翅在他們上方的高空盤旋。
秦從恩抬頭一看,興奮地拉拉穆鷹的衣袖。「看,一隻小鳥!」
小鳥?絲絲笑意自穆鷹唇畔流洩。蒼鷹倘若聽見自己從大鷹降級為小鳥,以它霸傲的野性,恐怕不會對從恩爪下留情!
當穆鷹平舉右臂,空中那只巨大的蒼鷹立刻俯飛而下立在他臂上,揮動幾下翅膀後,才收起張開足足有一人雙臂長的雙翅,睜著睥睨一切的晶燦黃眸,以尖喙整理起深青色羽毛,秦從恩看得張口結舌,馬上推翻原先看法。
不是「小」鳥……
「它,也是穆鷹的朋友?」她頭一遭看見這麼大的鳥!
「對。」
「名字呢?」穆鷹的朋友都好大只,跟她不一樣。
「這只蒼鷹遨遊於天地之間,不由人類豢養,便沒有人類加諸的名。」況且,蒼鷹野性難馴,不像玄風由他飼養長大,能與蒼鷹親近不代表能掌控它。
沒有嗎?秦從恩盯著蒼鷹看,憨直的眼神流露些許悵然。
她以前也沒有名字……
「從恩叫你鷹兒,可好?」她偏頭詢問蒼鷹。
蒼鷹似有靈性,先是隨她偏頭,像是在質疑這個女人的腦袋難道只想得出這種簡單、又沒創意的名字嗎?確定之後便埋頭整理起腹部的羽毛。
「它點頭、點頭了!它贊成耶!」她高興得手舞足蹈。
蒼鷹猛地抬頭,嘎叫一聲。喂!笨女人,我哪時答應你替我取這種一聽就覺得很沒氣勢、有損我「鷹」格的「俗辣名」?
「鷹兒也覺得新名字很棒吧,從恩以後就叫你鷹兒羅!」她笑道,顯然已經把那聲抗議當附議。
蒼鷹又嘎叫三聲。喂!我不要,聽到沒,我——不——要——
「鷹兒一定在說,新名字『好好聽』!」
好聽個頭!才——怪——
「鷹兒會說『謝謝』耶,鷹兒好乖!」
「哈哈哈……」
附近的人聽聞穆鷹爽朗的笑聲,均楞楞地放下手邊的工作,朝那對新婚夫妻望去。看見八百年來總是狂狷冷傲的堡主,居然像個大男孩般笑得恁地開懷,眾人的嘴角也不禁感染了這份愉悅。
「娶了妻的男人,果然會變溫柔呵!」
「應該是咱們堡主夫人的功勞,瞧她那可愛圓潤的笑臉,連我看了心情都會變好呢!」
「是呀是呀……」
第七章
秦從恩坐在桌前,雙掌撐著因含著糖而鼓起的腮幫子,一對圓滾滾的大眼盯著對面的人看。對方的巧手拿著針線在布料間俐落穿梭,她看得很認真,兩顆眼珠幾乎要變鬥雞眼了。
「燕燕,在縫衣服?」
「刺繡。」燕燕眼也沒抬,淡淡回答她,可以聽得出口吻比她們初識時還要冷漠幾分。
「燕燕的衣服?」好厲害喔,燕燕縫出好漂亮的圖案,很像鷹兒呢!
「不,這是趕在入冬前縫製給堡主的披風。」
一提起穆鷹,燕燕冷淡的語氣則多了幾分溫度與眷戀。
「披風黑色的……」秦從恩搖搖頭。「粉紅色比較好看!」
「穆大哥慣穿黑色衣衫,這顏色也確實最適合他。」驍勇、不羈、勁酷,沒有人比穆鷹更稱得起自負到吞噬一切、擄獲她所有目光的黑。
「從恩也想縫。」秦家所營商肆包括織作坊,所以秦府裡的人製衣不需要自個兒動手裁製刺繡,因此秦從恩從未碰過針黹,自然好奇得緊。
「你會刺繡?」
她誠實搖頭,「燕燕可以教從恩嗎?」外帶一臉任誰也無法狠心拒絕的憨笑,不過對方沒看見,視線依然專注在針黹上頭。
「你想繡什麼圖案。」
「繡從恩!」她已經想到了呢!
燕燕微微納悶,這才抬眼。「繡在哪兒?」
「穆鷹衣衫上,像是這裡,這裡……」秦從恩摸摸自己的袖口、衣帶和燕燕手中的披風。「這裡也可以!」
「我能教你,但他不會喜歡的。」燕燕直接了當道,沒有拐彎抹角。
面對從恩,她的心情其實很複雜,明知穆鷹為了秦家小姐,寧可放棄多年的等候、寧可讓別的女人代嫁而保全秦家小姐的聲譽,這還不足以說明秦家小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嗎?為此,她幾乎同情起這個代嫁的癡兒……
但,只是幾乎。
直到她親眼看見穆鷹眼中流露出對從恩的溫柔、親耳聽見旁人訴說他們夫妻和睦相處的種種,連一個代嫁的癡兒都能獲得他的憐惜,她能不感到苦澀與嫉妒嗎?
她的雙親在十多年前驟逝,當時她年僅六歲,大哥便帶著她投靠穆鷹成為他的手下。一直以來,穆鷹從一無所有到奠定如今的地位,她都在一旁靜靜守候著;對他,也從起初的敬畏淪為無可自拔的傾慕,最後,依然只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是的,對穆鷹的愛戀,讓她嘗到了刻骨銘心的苦澀與嫉妒。
「穆鷹不喜歡……」秦從恩有些失望,小腦袋努力思索該繡什麼好,穆鷹才會喜歡。
寫在圓臉上的單純心思讓燕燕輕易看穿,她漠然道:「你不必浪費心力了,你根本不清楚他喜歡穿什麼、不吃什麼、幾時練武、幾時看書,你不瞭解他。」
「燕燕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慣穿深色衣物,不愛甜食,總會在晨曦下鍛煉武藝,在夜闌人靜時讀書。」
絲毫不察燕燕語氣中的依戀與佔有意味,秦從恩聽了不禁瞪大填滿崇拜的晶亮圓眸。「燕燕知道好多哩!」
「從恩,你懂情愛嗎?』見秦從恩換上困惑的表情,燕燕只覺得問得認真的自己,十分可笑。
一個癡兒能懂什麼是情、什麼叫愛嗎?她居然向她問起這個!
「罷了。你想繡什麼就先畫在這塊白帛上吧,我若得閒便教你刺繡。」燕燕獨自嚥下再次惹動的情愁滋味,起身收拾針線布帛。
「好!」秦從恩漾開雀躍笑臉,用力點頭,目送纖細背影離開主房之後,便找來墨筆埋頭在白帛上畫畫兒。
頃時,房外傳來吆喝聲,她才從畫作中抬起臉蛋,跑到窗邊一探究竟。
「這盆擺那,那盆擺這!不對不對,那盆是黃耆,你搬錯了啦!另一盆,另一盆才是白芍葯!」庭院裡,一手插腰的阿清,正在指使漠鷹堡的左右二使。秦從恩
發現了某道黑色身影,嘴兒一咧,跑出門去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