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席絹
「我只跟他說一會兒話,不打擾他的。我進去了。」米素馨不是沒見到這些人眼底的不贊同,但她真的有事找峻少嘛。這些天來,都沒機會說上話,她特別請朋友寄來的醫書都在房裡放了好些天了,卻總是遇不上他;要不是為了想看他拿到書時開心的表情,她才不想沒事跑來這裡讓這些大老粗笑話呢!她當然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大家是用什麼眼光看待她的。
說罷,正待走進去,就見到峻少正向她走來。
四目乍然相對,他目光平穩,而她也是,但雙頰卻不爭氣的偷偷紅了起來。
啊!真氣人,自從他們訂親之後,她高興歸高興,卻在見到他時不自禁的扭捏起來,真是丟人哪!
振作一點!振作一點!米素馨,妳又不是那種養在深閨,沒見過世面的嬌滴滴小閨女,大氣一點,不要臉紅,不要緊張,這人……這人除了多了一個未婚夫的身份之外,他更是跟妳一同長大的知己好友呢!兩人的情誼沒變的,而且還更加親密了。十六年來跟他膩在一起從不知道害羞為何物,沒道理現在開始對著他害羞起來。所以她一定要振作,要若無其事的跟以前一樣。
「妳找我?」嚴峻站定在她面前,聲音輕輕的、低低的,溫柔而好聽,是副適合唱歌的嗓子。她好喜歡他的聲音,簡直比最昂貴的醇酒還醉人。
「對,不過你在忙,我不會打擾你太久。」現在不是沉醉在他嗓音裡的時候,搖了搖頭,道:「來,這是我托揚州的朋友替我搜羅來的醫書。」她把懷裡的大包袱塞到他手中。
這些書卷的重量委實不容小覷,交付之後,她雙手甩呀甩的,想把酸痛感給甩掉。雖然她力氣比一般女孩兒強上些許,但抱著一堆書跑那麼遠的路,也是很累人的呢!邊甩手邊說道:
「這些書大多是從京城買來的,不過全國各地所出過的、有關於醫牛馬羊等等的書,應該都沒有遺漏。雖然說沒能買到太僕寺、苑馬寺等官方的書籍--沒辦法,他們這種書不外傳嘛!但這麼多書也夠你學成一代醫馬宗師啦!」
「素馨……」嚴峻打開包袱,呆呆看著數十卷書。在隴州這種談不上文化又地處邊陲的地方,想買到一卷書都屬苛求,更別說醫書了,然而素馨卻有法子為他找來這麼多。
這裡的獸醫大多是一代一代以口述的方式傳承給徒弟,雖然經驗可貴,但卻無法有更新更好的技術來培育畜種;而對於本來就束手無策的馬瘟,則永遠的束手無策。所以嚴峻對所有醫書有著沛湧的渴望,不止一次跟素馨提過,沒想到她居然有辦法幫他找來。
她待他……一直是極好極好的……
她知他,支持他,從不以為他的理想是沒出息的事;永遠忠實的支持他,不管他這種執著是否正確。
素馨是他的知己,他此生最重要的朋友。
她太重要了,如果沒有她,他想他這一生將會過得非常無所適從,非常的寂寞。
所以他不想變,不想改變現況,不希望兩人的情誼被鎖入夫妻關係裡,然後,得到一個妻子;然後,失去她。
她能瞭解他的恐懼嗎?如果他把這份心事告訴她的話,她能瞭解嗎?
「好啦!我得去忙了,要不我爹一定會罵我偷懶的。剛才我已經被他念過一頓了,不想晚上吃飯時又再挨一次罵。今天宅裡大喜,飯菜已經很豐盛啦,我希望他老人家可以省省力氣,別用罵人來替我加菜。」她吐吐舌,見他呆呆的看著書,也不回應她一下,想來此刻定是恨不得馬上找到地方看書去吧?
嘻!他開心就好,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反正她心裡也怪彆扭的,想不出可以說些什麼,重要的是想見到他,也見到啦!
轉身要走,不意卻被他伸手抓住。這真是嚇了她好大一跳,就見她像被燙到一般跳得老遠,雙手背在身後,呆呆的瞪著嚴峻看。
「妳怎麼了?」嚴峻不明所以,不知道她怎會嚇成這樣。
被碰到的地方……麻麻的耶……這是怎麼回事?她心跳得好快,同時又感到好納悶。
「沒、沒有啦,你抓、抓住我,是有什麼事嗎?還是說你還想看哪方面的書?你儘管說,我請朋友寄過來。」
「不是的,這些書就很多了,謝謝妳。我只是有些話想跟妳說,如果妳現在正忙,那我們約個時間談一下如何?妳幾時有空呢?」
「現在!」當下把爹親那張很可怕的冷臉給拋到九霄雲外去,她跳回嚴峻身邊,扯著他的袖子道:「我現在就有空!我們走吧。」
嚴峻忍不住被她的興致昂揚逗笑,對她道:
「妳確定?等妳被米叔念了,可別怪我。」
「到時候再說啦!」不管不管,爹想罵人就讓他罵吧。
拉著他,兩人往小山丘上走去。山丘上有個池,池邊開滿了花,春雪已融得差不多了,運氣好一點的話,今天說不定還可以在池裡搖小舟呢。
走了,聊天去!
第二章
「那是二少他們呢。」
要到山丘頂上談話,得走上一段路。這段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特地騎馬過去,實在嫌小題大作了些。以雙足快走的話,得用上一兩刻的時間。不過他們這種生長在隴地的兒女向來就沒嬌生慣養過,腳力強健得緊,這點距離不算什麼的。
他們兩人正要穿過一片林子,就見到林子內的不遠處有兩個人正在爭執什麼,聲音挺大的。
「我們走吧。」順著米素馨的纖指看過去,果真看到了自家的二哥與二嫂,但並沒有走過去打聲招呼的意思,只拉著她手,仍往上走去。
「他們在吵架嗎?這種好日子大家不應該開開心心的嗎?有什麼好吵的呀?」米素馨不懂。雖然沒有抗拒的被嚴峻拉著走,但還是不斷的往那邊看去。主要還是訝異著這對向來恩愛的夫妻居然會吵架耶!
二少嚴奔與他的夫人趙姣眉可是打小指腹為婚且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呢!因兩家有生意上的合作關係,長輩們又十分交好,所以打小趙姣眉就住在嚴家,與嚴奔朝夕相處,感情無比深厚。三年前給他們辦婚事時,大家都說他們兩人簡直是天作之合,再沒有比他們更珠聯璧合的人了。
原本米素馨也是這麼認為的啦,不過……今天才知道,即使是公認的神仙眷侶,也是會吵架的呢。
而且……吵得可凶啦!
「峻少,我好像聽到他們在說老爺不公平,上次他們的婚宴沒辦得像這次這般盛大……還說什麼……不想等所有兄弟成親了才分家……會分掉他們很多該得的好處……」米素馨不大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嚴家在隴地殷富三代,因歷代都是單傳,所以也沒什麼分家的事可以說。雖然說第四代的子孫開枝散葉、茂盛昌隆,早晚是要分家沒錯,但大老爺尚健在,此時就談這個太不恰當了吧?
「忘掉這些話。」嚴峻沒有回頭看她,丟下這句話後,腳下步子更快,兩人幾乎是以跑步的方式穿過樹林,到達山坡上去。
米素馨從他的反應上明白自己並沒有聽錯,也深刻瞭解了一件事--這些童年玩伴都長大了;長成大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模樣了。衣暖食豐、成天有得玩耍,已然滿足不了大家,他們進入了爭權奪利領域裡,玩起了更驚心動魄、更危險的遊戲。這讓人覺得好感傷,大家都不一樣了。
「峻少,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嗯。」他只這麼答。
走到山頂的池子邊,他放開她的手,開始脫靴卷褲管,當然是要下池子抓魚去。如果現在是涼爽的夏天的話,她當然二話不說的跟著峻少跳下池子玩耍去,不過現在冬天才剛過,雪都還沒融盡呢,她才不要下去挨凍。
照理說生長在大西方理應不怎麼怕冷的,可她生來就是怕冷,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他若無其事的走進池子裡,她忍不住代為打了個哆嗦,以示池水的寒冷。
峻少打小就對牲畜的養育很有興趣,也學得非常好。這池子裡的各種魚兒就是他放養出來的,雖然繁殖得不是很多,但好吃卻是無庸置疑的。以前米素馨最討厭吃那種雖然貴得要命、卻腥臭不已的魚乾,以為全天下的魚就是那麼難吃,還可憐著那些專事生產魚米的江南人呢,想說他們天天吃魚乾,怎麼受得了?
可自從去年吃到峻少好不容易飼養成功、並烤給她吃的香噴噴新鮮魚兒之後,從此魚肉成了她最愛吃的珍饈佳餚第一名,恨不得天天都可以吃到。
可惜這兒不是號稱魚米之鄉的江南,想吃魚,不是買不到,但那價格可真是貴到讓人咋舌。
想到等會兒可以大啖好吃的魚肉,她也就不急著問峻少問題,也非常順勢的把父親氣呼呼的臉給拋到九霄雲外,多去撿些柴火回來烤魚才是正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