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孟妮
木藍登時提高警覺。這人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的?她加快腳步往布房裡走,看到一縷白煙正從門縫竄出來。
天啊!她馬上認知到發生了什麼事。
「布房著火了!快來人啊……」她放聲大叫。
這下糟了!裡頭放了單家最上等的絲綢,還包括要進貢的出雲紗!她想也不想的就往裡頭沖。
屋內濃煙密佈,木藍捂著鼻,往最深處鑽,好不容易才從煙霧中抱出了出雲紗,她知道屋裡還有好幾匹,要是沒有拿出來就完蛋了,於是她又往火場裡沖了去。
結合上千人的心血,一絲一縷織出來,被譽為仙女的羽衣的出雲紗,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它付之一炬?
屋裡的溫度漸漸升高,濃煙瀰漫,木藍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模糊中,彷彿聽到人的高聲喊叫,還有敲鑼聲。
一匹又一匹的出雲紗被木藍搬了出來,濃煙嗆得她的眼睛紅腫疼痛,胸腔疼得都快爆炸了。
她快窒息了!難道她沒有死在西湖,卻要死在這裡了……
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嗎?眼前一片漆黑,木藍墜入那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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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不好了,布房著火了……」張總管驚天動地的嚷著。
「什麼?」單子瑾霍地從床上起來。「現在情況怎麼樣?」
「二少爺要我來通知你,現在府裡所有人都忙著在救火哪!」張總管驚恐的說著。「前天布行才把今年要進貢的布送過來,都堆在布房裡,準備明天就呈上去,這下不妙了,就算日夜趕工也完成不了啊!」
單子瑾緊繃著臉,一路從吟春園趕到布房,遠遠的就聽到下人們東奔西跑的腳步聲,以及聞到空氣中瀰漫的燒焦味,即使眼盲,也能感受到熊熊火焰的灼熱溫度,
「為什麼剛好是那批布?一切就這麼湊巧!」張總管額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單子瑾來到布房前時,屋子的樑柱剛好斷裂倒塌,發出轟隆巨響,現場一片亂烘烘的。
單子敬看到大哥來了,原本俊朗帶笑的臉上此刻顯得異常凝重。「我已經命全部的僕役全力搶救,剛剛已經搬出一批布料了。」
「出雲紗呢?」單子瑾關心的問。
「還在裡面,看來……」單子敬也是一臉的肅穆。
「有人出來了,有人出來了……」人群裡有人吼著。
「快,快點救她。」
「怎麼回事?」單子瑾煩躁的繃緊了聲音,再一次痛恨自己的失明。
「快把她抬過來!」單子敬命令。
「到底怎麼回事?」單子瑾再問一次。
「有個丫頭從布房裡衝出來,她抱著的就是……出雲紗!」連單子敬都感到不可思議。
「是誰?」莫名的驚慌攫住了單子瑾,他的心跳隨之加快,腦中警鐘大作。
「啊……是木藍!」
「木藍。」單子瑾叫著,到處摸索著找她。「該死的,她在哪裡?」
「大哥。」單子敬抓住失去冷靜的大哥。「她昏迷過去了,身上也有多處灼傷,要趕緊找大夫為她治療。」
接下來是一團混亂,所幸這場火發現得早,及時搶救出大批布匹,最重要的出雲紗也被木藍及時的搬出,倖免於難。當大家鬆了一口氣,一切都處置妥當後,天已經亮了。
而木藍仍沉沉睡著,夢中,她依稀聽到一個低沉暴躁的聲音正在斥責僕役,是大少爺嗎?
唉∼∼怎麼連在夢中他都這麼易怒,他不知道他一皺眉就能把人嚇死嗎?
不知過了多久,木藍昏昏沉沉的醒來,視線觸及華麗的床幔時,她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她用力眨了眨眼,這才清醒過來。
她怎麼會在這裡?「唔……」木藍試著起身,才發覺全身都在痛。
「別亂動,會扯痛傷口。」一個冷淡且熟悉的聲音響起,她這才發現單子瑾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濃眉緊攏。
原來她的手臂被燙傷了,手臂正隱隱抽痛著。「我怎麼了?」
「妳蠢得衝進火場裡去找死!」
單子瑾說得咬牙切齒的,話中飽含怒氣,但木藍全然沒注意到,一想到那些美麗的織品,不覺驚呼出聲。「啊!出雲紗,出雲紗沒有被燒燬吧?」
「出雲紗都沒事,妳把它們全都搬出來了。哼!自己的一條小命都快要不保了,還記得出雲紗!」他冷哼一聲。到他死都記得,當聽到從火場裡衝出的是木藍時,他恨不得掐死這個不要命的丫頭。
木藍淡淡地笑了,被濃煙嗆傷的喉嚨發出粗嗄沙啞的聲音。「出雲紗是準備要進貢的貢品,如果被燒了,這責任是誰也擔不了的。」
「明知布房著火,妳還往裡頭沖,難道妳就不要這條小命了?」他至今想來仍是心有餘悸。
木藍垂下頭,「我看到布房裡有煙冒出來,就立刻想到出雲紗,於是想也不想的就往裡頭沖,總算把出雲紗全都搬出來了。」
「布房怎麼會突然著火?」
布房裡頭放著許多珍貴的絲綢,一向最注重安全,它設在獨立的庭院中,四周皆有水缸隨時可供滅火,布房的附近更不允許有任何的火苗,也有人定時巡查,斷沒有突然起火的道理。
「我看到一個人慌慌張張的從布房離開,走過去察看才發覺布房著火了。」
「哦?有看到是誰嗎?」
木藍遲疑了一下,「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但像是……王帳房。」
單子瑾咬著牙,怒拍了一下桌子。「可恨!果然出了內賊,原來我養了一隻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他疾轉過身。「妳說,他是不是該死?!」
木藍一言不發的。
「妳什麼時候又變成啞巴了?」
「奴婢無話可說。」
他冷哼一聲。「妳總是說無話可說,但我知道妳有一肚子的不滿意,妳什麼時候變這麼膽小了?」
她暗歎一聲。「我若說了,大少爺不要生氣。」
「妳說。」他揚起眉。
「是不是王帳房縱的火還不能確定,還是先別聲張的好,更何況這也算是家醜。」無視他僵凝的表情,木藍試著安撫他的情緒,「他或許有苦衷,何妨聽聽他怎麼說再處置他也不遲。」
一把怒火熊熊燃燒到現在,從得知布房著火,到她受傷醒來為止,憤怒一直在他胸臆中燃燒著,直到此時才慢慢的降溫下來。
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從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開始,他就不自覺的會去尋找她的聲音;在一片雜亂的氣味中,總有一股幽靜的花香在那兒。她的沉著淡然,有好幾次氣得他想掐死她,但是有更多次,他都不得不讚賞她,讚賞她獨特的見解,讚賞她的冷靜,還有她的體貼溫柔。
「妳的身子還好吧?」
「我沒事,一點小小的燙傷而已。」
「就差那麼一點,如果妳沒有逃出來的話……」他喃喃自語著,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
「賤命一條,死了就死了,這世上少個木藍又如何?」她飄忽的一笑。
他皺眉,下意識的握緊她的手,她的手冰冰涼涼的,就像她的人一樣,少了點熱情;而木藍猶在恍惚之中,也沒有發覺他的唐突。
「妳不怕死,我還不許妳輕賤自己的生命!」
她輕笑,笑得飄渺。「大少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十幾歲,竟幽冷成熟得像歷盡滄桑。
他帶著不明所以的怒氣。「不許妳再講這些話,我不想聽,也不愛聽,我都還沒死,怎麼樣也輪不到妳。」
「好,木藍不說。」在言語上妥協有什麼關係,她的思想總還是自由的。
「連想都不能想!」像是識破她的想法,他又加了一句。
她歎息了。「你連想都不許我想。」
「不許,想那些事一點益處都沒有,別忘了,妳還有我這個主子。」他起身欲走。「妳歇一會兒吧!」
「大少爺……」她欲言又止的。
他眉一揚,感覺到她的猶豫和不安,火氣又冒了上來。「快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大少爺,請你別為難王帳房。」
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木藍不禁笑自己。為什麼要替別人求情,別人的死活又干她什麼事?但是,她真的不忍心看王帳房受到牢獄之災,一旦如此,他這輩子就完了啊!看來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鐵石心腸,一顆心仍是柔軟易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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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單子瑾回到了寢房,關切地問著已然清醒的木藍。「妳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謝謝大少爺的關心,我好多了。」
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原本輕柔和緩的嗓音,此時聽來沙啞低沉,讓他心動了一下,不知剛睡醒的她,是否也是這樣慵懶愛嬌的神情?
「大夫說妳還得休養幾天,這幾天妳就別下床,不要碰到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