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韋伶
「吶!」
一顆差不多頭顱那麼大的銅錘忽地遞到她面前。
她一時沒意會過來,傻傻地伸手去接。「哇──啊──」
對方一放手,她驚叫一聲,兩條手臂立即被銅錘往下拖,砰的一聲,整個人猛地被拖下馬,徹底消失在大家的視線範圍內,激起了一陣煙霧灰塵。
「不好意思……一沒注意就……」
她重新灰頭土臉地上馬,身子都尚未坐穩,眼前咻的一閃,鋼刀、鐵杖、雙劍、弓箭各種武器忽然全攤在她面前。
「你到底需要什麼?選吧!」
「還、還是劍好了……」
「拿去!」原先那把劍重新丟回她手中。
「謝謝……」她的神情是欲哭無淚。
「進攻!」
東英一聲號令,手下紛紛傚尤,從沙丘上衝向綠洲,迎向前去。
松羽騎在呼特身旁,她別有用心地注意著他,在他往前衝之際,她反而技巧性的讓馬匹慢下來,半途便已棄馬而逃,膽小如鼠地躲到大樹幹後,她嚇都嚇死了。
當人馬雷霆萬鈞的衝進綠洲時,兩軍立刻刀鋒相接,不斷傳出劍刀相擊的聲響。
東英不斷應戰、發出命令,掌控情勢。
他並不殺人,只攻擊敵人的弱處,而非要害。
不經意的,躲在樹後的松羽由眼角赫然瞥見一個髮鬢華霜、體型魁梧的老人,正身負重傷站在不遠處,瞇眼瞪著戰場。
「危險呀!你快過來這裡。」
她頓時衝出去不由分說地抓住老人的胳臂,將他拉至自己的藏身處,與他一同躲藏。
一雙細小、銳利的眼睛投射在她身上,那人問:「你是誰?」
「你放心,我不是哈薩克人,我是來保護你們的。」松羽解釋。
「你保護?」
松羽愣了一下,不予回應,索性轉移注意力,撕下衣服的下擺,替他固定傷口。「你傷得不輕,我暫時幫你包紮傷口。照現在的情勢看來,這裡一時半刻是平靜不了了,你快點逃吧!此地不宜久留。」
「你說你是來保護我們的,這麼說來,你與清兵是一夥的?」
「勉強來說……是,不過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不,幫得上!」
老人瞬間露出猙獰面目,亮出暗藏在身後的長劍,倏然一個反手將長劍架在她脖子上。
松羽渾身一震,錯愕得不能再錯愕。
「哼,小姑娘運氣真差,誰不去遇,居然遇上了我這賊老頭!」呵呵!看來他今晚運氣可不錯。
「你……你是什麼人?」松羽驚喘地問,最不想見到的狀況發生了。
「我就是你口中的哈薩克人,還是他們的大當家。來吧,過來見見你的同伴們!」
命在刀口上,松羽不得不順從地慢慢由樹後走出來。
他狠命一拖,強行將她押入廝殺不休的戰場上,喝道──
「住手!你們這群滿清狗,看看我挾持了你們什麼人了?」
「松羽?!」
情勢至此突變,包括東英在內,一群人錯愕不已。
東英健臂一揮,一名偷襲者騰空被掃三尺外,他旋即怒喝道:「放了她!男子漢大丈夫,你挾持女人作為要脅,算什麼英雄好漢?」
「廢話少說,叫你的屬下放下武器,否則我現在就割了她的喉嚨!」
「卑鄙!你──」呼特大喊,但聲音卻突地止住。
只見東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呼特立即住口,他使勁一扔,劍就鏗然落地。
將士們見狀,只有跟著把武器丟下,大票的哈薩克人見機不可失,立刻步步逼近,將他們團團圍住。
東英跨前一步,冷眼瞪著那老人。「她只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她對你而言,利用價值還不及於我這位大將軍。放她走,她只是一個局外人,要俘虜,我一個人就夠了。」
「他說的可是千真萬確,嗯?」他在松羽耳畔格格笑問,態度輕浮。
松羽不確定自己要怎麼回答、能怎麼回答,直到她與東英極富擔當的嚴正眼神交會,對視著他的眸光,她才膽戰心驚的抿唇點頭。
「既然如此,好吧,看在你替我包紮的分上,我放你是。」賊頭子自以為寬宏大量,轉對東英說:「將軍,請。」
松羽緊閉著嘴,憂心忡忡看著一場交易就此展開。
賊頭子待確保東英臣服後,才改將劍鋒移至他額上,並將松羽一掌往前推開,令她一跤跌坐在地。
她來不及思索,身後赫然傳來賊頭子一連串的狂笑聲,她震驚的連眨了好幾下眼睛,猛一回頭刀光劍影閃爍,利劍往下劈砍。
「東英,小心!」她尖叫。
東英本能旋向一側,剎那間的閃躲使那把劍並未劈中要害,他立刻赤手展開反擊,與強悍的賊頭子交戰。
將士們見狀,動作一致,迅速地撿起兵器;然而哈薩克人乘機舉劍攻擊,劍光霍霍,廝鬥不休,動作仍慢了一步的將士們,霎時挨刀無數。
一時之間,現場陷於一片混戰,形成一幅肅殺之景。
看著己方兵力折損不少,松羽僵坐原地,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不料,一幕殘酷景象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一名哈薩克人站在她前面,手中的利刃霎時掃向她。
千鈞一髮,凌空青光一閃,哈薩克人的動作驟停。
那攻擊者緩緩低頭看,大量的鮮血正湧出胸口,終於,悶呼一聲,那人頹然跪倒在地。
被他屍首壓個正著的松羽,一顆心差點直接從嘴裡迸出來,她頓時不寒而慄的尖叫不停。
在那一剎那間取人性命的是東英,他在危急之時奪過賊頭子的兵器,一臂射出。
「自身都難保了,還得分心保護人,你也真辛苦。」被搶走武器的賊頭子譏笑地說。
語畢,突然抽出另一把預藏的匕首,無聲無息刺入東英的胸口。
東英只對自己胸口上的刺痛無動於衷,臉上蒙上一層寒冰,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突然冷狠無比地凝著他。
賊頭子覺得古怪,卻來不及反應,已教東英扼住自己握著凶器的手,一點一滴將匕首自體內抽離,慢慢移向自己。
「不……不要……」他一步步往後退,並求饒。
但東英不為所動,表情像岩石般冷硬。
「哇──」
恐怖萬分的慘叫聲突然傳開,地上有斑斑血跡淌下。
「大當家?!」
哈薩克人驚慌失色,親眼目睹他們的頭目垂著肩頭,整個人一動也不動地釘在樹幹上;而撐住他屍體不倒的著力點,不是在雙腿,不是在腰部,而是在頸部,使他腦袋歪斜地掛著。
臉上濺滿血漬的東英,用袖口用力抹去血痕,一言不發地撿起先前被自己丟在地上的刀,像鬼魅一樣陰狠地走向他們。
他們驚駭的瞠大眼睛。
「快逃啊!」突然間有人喊,一幫人立即紛作鳥獸散。
看著那兩具冰冷的屍體,眾人無法言語,空氣陷入一片死寂,恐懼噬來,噩兆降臨。
你身上的暴戾之氣太重,勸你別再大動干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第五章
這場戰役對東英一行人來說,雖因取了哈薩克人大當家的命而險勝一籌,但他們付出的代價卻也只能用一個慘字形容。
重傷掛綵的士兵舉目皆是,至於東英本人的驚險程度更是如同往鬼門關走了一遭,好在那把刀刺入的部位離心臟偏了一寸,傷口也不深,故而東英沒有生命危險。
總之勝了,卻也不值得高興。
天色闇濃,受傷的士兵交由軍醫照料,丁牧、呼特及幾名受輕傷的將士則圍坐一桌研討對策。
「今天將軍運氣好,傷得不重,但為了確保他日後的安全,我提議從今天起的任何戰事,將軍都鎮守在將軍府,戰場上的殺戮一概不插手。」呼特說。
「那比叫他去死還痛苦。」丁牧沈鬱地回答。
「你就會在那裡耍嘴皮子,搞清楚,若不讓他鎮守將軍府,那可才是真的要他去死!」
「丁牧,我們贊成呼特的意見。其實將軍比我們都清楚自己的狀況,一旦我們向他提了,他或許會接受。」畢竟沒有人不要命的。
「玉靈格格的話他都接受了;我們這些建言,將軍沒道理拒絕。」另一人搭腔。
「這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狀況。」丁牧迎視著大夥兒嚴肅的目光,老實不客氣的反駁。
一名將士火冒三丈。「丁牧,你這話未免說得大不客氣了,什麼叫『天差地別』?我們的身份就那麼卑下嗎?」
「是啊,大夥兒不都為將軍好嗎?結果你卻處處潑我們冷水,我實在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枉費我還一直把你當兄弟看待!」
「你們未免太會捕風捉影了。」丁牧心平氣和地評論。
「呃?!」眾人一愣。怎成了他們的錯?
丁牧說下去。「玉靈格格所說的話之所以輕易被將軍接受,無非是一旦他找到這吉神,他將有恃無恐繼續馳騁沙場;而你們的建言恰恰相反,準備將他困在這座牢籠裡,他會聽你們的才有鬼。所以你們說,這兩種狀況是不是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