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韋伶
聽著二老的話,書烈也不反駁,一徑垂下頭,瞪著茶杯細碎的咕噥:「哪有打架?是被打!」
「我這額娘最驕傲的,莫過於生給你們兄弟倆各自一張足以迷倒眾生的俊俏臉蛋,你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一個大瘀青的拳印印在凸出的顴骨上,平時看來恍若神工鬼斧的俊魅眼眸,此時也分別掛上兩處瘀傷,重重印在他的眼角上;而他那直挺帶有貴氣的鼻樑,抱歉,差點被接斷。
簡福晉頭兒微側,定睛再一看。
「天啊!領口外露出的一截細緻頸子,還印著清晰的十指抓痕。」
她看得心臟都快無力,捧著心,都揪疼了。
書烈咕噥地說:「一言蔽之,你兒子就是手無縛雞之力!」
「人家錦晴格格是動靜有法的大閨女,看見了你這恐怖樣子,不嚇得花容失色才怪!你啊,你啊,都二十好幾了,也不正視自己的終身大事,到最後還得勞動李大夫人跟我這做娘的,到處遊說替你找對象,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要是搞砸了,你自己看著辦!」
親王爺吹鬍子瞪眼地猛斥,覺得口角有點干了,抄起茶大口飲下。
「幾個傷口是小事,要是讓她知道昨晚我有多窩囊,她才真要退避三舍……」書烈懊惱的呢喃,一想到他堂堂七尺之軀教名女子騎在身上猛打,他便不禁要連歎數十口大氣。
虎落平陽被犬欺,不可恥,讓隻母老虎騎在身上左勾拳、右勾拳地揍,那才叫丟人現眼!
「唉……」他不禁搖頭感歎。
李大夫人此時插嘴說:「現在不是罵他的時候,而是該想想等會兒面對錦晴祖孫時,怎麼把話彎得好聽些。雖說瑴寧夫婦遠在順德,把女兒的終身大事托給祖父母,但那不意味他們對於錦晴格格的婚事就不重視!」
「我們書烈一表人才、學富五車,他可是皇上欽點為阿哥、公主們教授宗學的大師傅,與格格門當戶對。」
簡福晉引以為傲著呢!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這張臉真的說不過去!」
「這倒也是……」
簡福晉乖乖的閉上嘴巴。
親王爺提議。「你們看這樣說好不好?就說他昨晚遇到劫匪,寡不敵眾,所以吃虧了,才傷成這樣。」
李大夫人馬上推翻。「不好!不好!這不挑明了說他沒用嗎?」
「那該說什麼好呢?」
一時之間,簡福晉也想不出啥好點子。
李大夫人猶豫的敲敲腦袋,若有所思地呢喃。「說他跟學生起衝突似乎也說不過,那些阿哥、格格全是十來歲的青嫩芽,要揮出這樣狠的拳頭根本不可能!嘖,講他馭馬不慎摔的,又等於扯他後腿,那……那……那……」
「怎麼樣?想到了嗎?」
李大夫人眼睛一亮。「不如說他英雄救美吧!」
「什麼?!」
書烈一聽,怔得眼大口大,整個人呆了。這未免跟事實太大相逕庭——差太多了吧?!
「夠體面,這好!」
「是啊,我也覺得這說法不錯,李大夫人,真有你的。」
「哪裡,哪裡,獻醜了。」
李大夫人羞答答地應著,而襲簡親王夫婦則點頭如搗蒜,又有誰注意到書烈的下巴拉得老長,眉一垮,都快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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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晴穿戴著鑲金雪鐲的兩隻柔莠被緊緊包在祖奶奶、祖爺爺枯皺的掌心中,任由他們使力拖著,才被動地拉開步伐,順著宛轉曲折的鋪石小徑慢慢前進。
她那白皙的臉蛋上,映著的是一張不施脂粉、微微鎖眉的玉膚花容。
縱使如此,她的神態依舊足以令人眼睛一亮,因為她的模樣如此搶眼,輕盈的體態呼應著玲瓏有致的身段,再加上踩著一雙繡花花盆底,使她顯得尊貴萬分。
哪怕與男人並肩而立,她的卓絕氣勢也絕不遜色!
至於那雙清澈黑瞳子,掛在柳葉眉下,配上濃密微翹的睫毛,使她顧盼之間,時而閃爍出傲睨一切的冷峻光芒。
「難以親近的冰山美人」,或許就是外人對她的第一印象。
錦晴·烏拉納喇氏恨透了這種無計可施的感覺,她很清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也瞭解女孩子終究逃不了嫁人的命運,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才剛滿二十,就必須出閣。
錦晴感到困擾,而且不快樂。
祖奶奶干皺的唇瓣向兩側拉了開來。「錦晴,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老奶奶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替你找到這麼棒的對象,你要珍惜!」
「是啊,別不知好歹了!」祖爺爺也說。
「雖說你在瑴府的地位甚低,但衝著你阿瑪是朝廷命官,再怎樣,也會替你找戶好人家。他呢,是宮裡的那些阿哥公主的師傅,這樣的公子配你綽綽有餘了!」老奶奶說道。
老太爺點點頭。「是啊,要知足。」
「我明白。」錦晴乖乖應允。
「明白就行了!快走,人家等了咱們好些時候,再遲就失禮了!」
「是啊。」
老夫婦一搭一唱,牽著孫女兒的手一路就往臨春亭走去。
親王爺大老遠的就看見祖孫三人,拉著妻子、兒子倏然站起。
「老太爺、老太夫人,勞駕了!」他恭謹地道,拱手作揖。
「哪兒的話,大夥兒快坐!大夥兒快坐!」
「請。」
「請,請!」
老太爺立刻褪去前一刻說教的表情,笑呵呵地回禮,並示意錦晴坐下。
錦晴並不頑抗,乖乖坐下,只是一徑兒低著視線,眼睫抬也不抬一下,使得書烈無法將她仔仔細細端倪個夠,但覺她的態度好冷!
「王爺,福晉,這就是我件家的孫女兒,請多多指教。」
說是「指教」,其實真正寓意的是——合意?不合意?
襲簡親王夫妻當然滿意了,瞧她胸挺、腰細、臀部翹,活脫脫就是個宜子婦女,將來子孫滿堂,不成問題!
「書烈,你覺得怎麼樣?」
「你呢,錦晴?」
兩個年輕人被這麼一問,緩緩抬起頭將眼光正對彼此,屆時只瞧見男的俊、女的俏;男的眼神炯炯、女的眼如新月;男的流露出客氣的笑痕,女的臉蛋也泛起一抹薄薄的笑紋。
再凝神一看……
錦晴張著口,赫地從椅子站起,臉色轉白。
「怎麼是你?!」
「怎麼是你?!」
兩人無可控制地大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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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烈一張嘴張得比什麼都大,驚愕地望著眼前這個就算化成灰他也絕對認得的凶殘女子。
「你就是那個……」
錦晴銳利的目光一掃,下一個動作,拿起桌上的鳳凰糕就往他嘴裡塞。
「這裡空氣悶,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說罷迅捷而強勢地拖他往外去,徒留一屋子長輩一臉錯愕地你望我我望你,講不出半句話,理不出半點頭緒。
在錦晴的強拉下,書烈被推進一座假山後,好不容易穩住腳步,拿出嘴裡的鳳凰糕,她冷傲孤寒的五官突然冷不防挨近,兩人近到鼻子幾乎碰鼻子的距離,使他感覺到她鼻息就噴在他的唇瓣,而那氣息……溫溫熱熱的……
他頓時往後縮,大氣不敢喘一聲地盯著她鼻子看。
錦晴瞪視著他,作勢欲再跨近一步。
「你不能再近了,再近,我們的嘴唇就要碰在一起了……」
他害怕萬分地出聲制止。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面對眼前這張紅潤的朱唇完全不合禮節,他當然不能親!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有膽,敢出現在我面前?」她瞇眼細道,冷光在瞳中一閃。
「我如果知道對象是你,打死我也不來……」
他就像驚弓之鳥。
「偏偏你現在就在本小姐的面前。」她冷冷地答。
「你……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
書烈端視著錦晴,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就壓在他的胸口上,尤其是她以咫尺的距離在他的唇前扇動兩片薄薄的唇,他渾身的力氣全沒了,還說什麼說呀?
「我說,糕餅還你,多謝小姐招待,時候不早,他日再登門造訪,告辭!」僻哩啪啦講完話,他手中的鳳凰糕住她手裡一塞,掉頭就想跑。
錦晴怒眉一橫,扔掉糕餅,冽然抬眼,快手一提,書烈叫了一聲,淌著冷汗的臉下一秒便重新對上她冷冰冰的臉龐。
兩人又靠得好近,不過這回他的脖子上多了柄冰涼的匕首……
書烈微微地喘息,姑且換一套說詞,好生好氣道:「如果,在下此去,從今爾後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路上遇見,誰也不認識誰,這總行了吧?」
錦晴瞪著他。「不成!」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發誓一定信守承諾。」
「關我何事!」
關她何事?「不然你想怎麼樣,由你說好了……」
他嚥著口水,命在刀口上,不得不低頭。
錦晴目不轉睛瞪著他,迅速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局勢,遂開口道:「不許你悔婚!」
「什麼?啊!」
書烈難以置信地大叫,在那一剎那間,她手中的短刀利落、毫不遲疑地貼近他脖子的肌膚一公厘,微微劃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痕,刺痛感瞬間使他說不出半個字,一顆心臟差點沒當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