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韋伶
有夠蠢!連他自己都看不順眼自己,他就是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一想到這裡,書烈仰頭又是一陣狂飲。
遠遠的,他瞥見穿著一身金緞刺繡中國式紅色旗袍的赫裡亭走進大廳,笑逐顏開地向在座來賓作揖。
帶著兩分醉意,他站起來,傻氣地微微一笑,朝他們走過去。
坐在一旁吃菜的雍怡,立刻停住筷子,尖銳地看緊他的舉動,以防他作出啥不合禮節的誇張行為。
書烈定定的走向新郎倌,擠出笑意的同時,向他舉高了手中的酒杯。
赫裡亭俊逸迷人的臉龐,在迎上他的一剎那,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客氣含笑地作揖。「原來是書烈公子。」
書烈笑彎了唇,以清晰嗓音對他說:「赫裡亭,咱們算是舊識了,兩年前聽說你出任邊關駐守,沒想到兩年後再度碰面,已是在你的婚禮上!」
而且娶的還是我愛慕已久的懇邏格格!
呵!他低頭苦笑。「大家朋友一場,我敬你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
轉眼間,他干了手中的酒。
赫裡亭未多想,毫不猶豫乾了這杯酒。
「再祝你早生貴子,子孫滿堂!」
再乾一杯酒,杯杯都是淚。
赫裡亭接過家丁遞上來的酒,笑道:「多謝,我敬你!」
「嗯,這還差不多。」
書烈深呼吸,硬是把眼淚往肚子裡吞,苦哈哈地與新郎摟摟抱抱,起哄地對大伙說:「各位,難得大家沾了赫裡亭將軍的福氣,齊聚一堂,衝著這點,我們再敬將軍一杯!」
「沒問題!」
「好耶!」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在場人人高舉杯中物,一時間好不熱鬧。
「不過,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現在把新郎灌醉了,似乎也說不過去,既然由我起的頭,這杯酒就由我來替新郎干了。乾杯!」
「乾杯!」
「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大家別客氣!」
「哈哈……哈哈……」
一大票男男女女笑逐顏開地喝酒助興。
氣氛被炒熱了,酒興自難滅,大伙時而借酒裝瘋、時而胡鬧瞎扯,喜宴的現場轉瞬間已圍繞層層笑聲。
書烈的笑聲清朗快樂,和他百感交集的心境正好相反。
對於新娘子,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但此刻……呵,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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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散場後,書烈已經喝得爛醉如泥,走起路來東倒西歪,像條笨貓一樣。
送這條笨貓回家的艱難任務,理所當然就落到雍怡的手中。
「小心!前面是暗溝!」他說,伸手欲將書烈拉回。
「不要扶我!」書烈哈著說,嚴肅地揮開了他的手。「我……我自己……會走……嗝!」
重重打出一道酒嗝,他迷迷糊糊地確認了暗溝的位置,泛了一抹得意的笑,安全兜過它。
「瞧這月色多好……月圓人團圓……全天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有我形單影隻,強顏歡笑……呵呵……」
他苦笑連連,不斷地搖頭。
雍怡困擾地看著他,說:「做人真不乾脆。」
「對!我就是不乾脆!」書烈大剌剌的拍胸脯喝道。「可是那也是我的優點,我這人就是重感情,絕不輕易變心,只要是我愛上的女人……」
「瘋言瘋語!」雍怡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書烈一看他的表情,立刻綻出燦爛笑容。「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喝了多少酒?」
「關我什麼事?」
酒氣一向雍怡的臉上噴來,他立刻陰沉地像雷雨天,冷淡的回他一句話,索性忙著扶穩他。老天啊,他還真重!
「一……瓶薄酒,加五瓶烈酒!長這麼大,前前後後加起來,我都還未喝過這麼多酒,原來……我是海量!海量呀!」他哈哈大笑地道。東顛西箕像條大泥鰍,扶都扶不住,更別提他怪怪地執意往暗溝顛去的散亂步伐。
「回來啊,大哥!」雍怡大叫。「你就算要殉情,也別挑條小不啦嘰的臭水道,傳出去會笑掉全京城人的大牙!」
書烈揚起眉毛,困惑地瞥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我要殉情?」
「不然幹麼一直往水道走?!」
書烈一聽,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神秘兮兮地說:「噓,別告訴別人……我是要在水道旁打個盹!」
話還在嘴邊,他已經貼近暗溝附近的牆壁,一副癡呆樣的滑下身去。
雍怡見狀,立刻命令自己閉上眼睛,緩和一下快昏厥過去的情緒。
眼前的情況變得連他都無法置信,他這位向來潔身自愛的清高大哥,現在竟然落魄到窩在路邊睡覺,活脫脫就像個沒品、找不到路回家的胡同爛酒鬼,要是教熟人撞見,他的一世英名從此毀於一旦!
雍怡其實是個性格剛烈的人,猛地拉起他的身子,對他吼道:「夠了!就算你傷心難過也不必如此糟蹋自己,你堂堂欽點的講學師傅,皇上對你寄予厚望,要是被人撞見你這德行,你還要做人嗎?還有資格執教鞭嗎?」
書烈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雍怡又說:「女人對男人而言只是附屬品,可有可無,我才不相信事情有多嚴重,你別再借酒裝瘋了!」
書烈喘著氣低笑一聲,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注視他。
雍怡以為他多少會聽進去一些,沒想到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摔然揮開他的手臂,便掙扎地朝佇足在客棧前買乾糧的旅人走去。
「大哥,你幹什麼?別鬧事!」
他不顧雍怡的警告,很快來到一位裡著披風的陌生人身後。
在燈籠的昏暗光線下,他背著書烈站立,一人剛進客棧內交易,另一人則站在客棧門檻前數步的地點,背脊直挺,文風不動,安靜等待同伴出來。
由於他背對著自己,所以書烈無從看清他的長相。
不過,這人的個頭真嬌小!
書烈心想,再也忍不住地發出笑聲,低沉而顫動地說:「喂,四海之內皆兄弟,我們能相遇……就是有緣!要不要……進去喝一杯?!」
他搖搖晃晃地問,腰都站不直了,只怕輕輕推他一下,都可以教他滾個十萬八千里遠。
雍怡趕緊將他拖回來,致歉道:「他醉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告辭。」
「誰喝醉了?我清醒得很!」書烈憤然甩開他,一股腦兒地又欺近那甩也不甩他們的年輕人。「我告訴你,櫻桃斜街就在附近,你不想在這裡喝,我們去那裡喝!那兒的姑娘多!」
他邪氣的低笑——「他從不敢經過!」」八個字卻講不出口。
雍怡僵住。「別再胡說了,走吧!」
書烈盯著那人,訥訥地伸手去拍他的肩。「你怎麼都不說話呢?這樣是不行的,我講話時,你要回應我嘛,喂……喂……」
他始終不肯放棄的拚命拍他的肩,覺得有東西在眼前晃過,卻看得不清楚,於是繼續揮著手腕去拍他肩,殊不知對方剛才已旋過身,此時此刻他的大掌就這麼一上一下的拍在那柔軟的胸脯上。
「喂……喂……」
砰、砰、砰!他多拍一下就多響一聲。
「奇怪……你的肉……好像特別多……奇怪!」
他還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時,雍怡已瞪大眼,搶先震退數步,知道一場腥風血雨就要降臨。
「跟我………不一樣……」書烈抬眼笑說。
剎那間,一雙寒若冰霜的目光倏地閃進他的眼中!
他還是沒意會,反倒本能的展開十指蓋住它們抓擰起來。
「軟綿綿的……倒是跟姑娘家的胸部一樣!」
挨抓的錦晴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嚴峻地說:「我就是姑娘家,瞎了你的狗眼——」
那尖銳的喝聲赫地震醒書烈,就在他驀然抬頭,額上淌下一層冷汗時,那雙來得毫無預警的擒拿手已扣住他的右手腕。
「哇——」
氣提,拳出,書烈瞬間被兇惡地打飛出去。
「納命來!」
「嗚啊——」
這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
第二章
襲簡親王府於北京內城之舊府邸
圓春園在高大的紅牆之中,園林腹地廣大而建築精妙,松柏枝影搖曳,曲道小路一轉,便覺豁然開朗,頗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勢。
臨春亭平面為凸形,歇山頂,三面有門窗,窗下為琉璃檻牆,花飾精細典雅,臨池而築,可俯望池中蓮花游魚,池水微光反射,波光粼粼。
亭外僕役婢女談笑風生,笑語盈盈,來來往往,氣氛活潑極了,但亭內雅座上的四人卻與這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襲簡親王伉儷與大煤人——京官李府的大夫人,為難地互看一眼,對書烈一夜之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龐大蹙眉頭,表情惆悵。
至於書烈則從坐下的那一刻起,便沉默不語地把玩桌上的杯蓋,心情明顯地也不太好。
「書烈,你都多大的人了,怎會搞出這種糊塗事來呢?」
簡福晉目光鎖著他,不可思議地詢問著。
親王爺忿忿不平地接道:「你明明知道自己即將與瑴府的錦晴格格相親,還跟人打架?你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