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駱沁
沈關月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關月,我不逼你,自己想想吧!」
「好。」
她怔怔地望著跳出交談室的電腦螢幕,累積的愉悅在一瞬間完全消散。
離別的時候,就要到了。
*9*9*9
在米蘭逗留數日後,謝武司與沈關月來到水都威尼斯,徜徉在波光瀲灩中。
在遊船河時,沈關月舒適地斜靠在謝武司懷中,沉迷在兩岸上的異國美景裡,突然,謝武司的一句話讓她心頭一震。
「這裡是一千萬台幣和回台灣的機票。」謝武司將一本以她之名開戶的國際通用存折與歐航機票遞到她眼前「合約期限快到了,我想先交給你。」
沈關月完全僵住,低垂的眼眸緊盯著他手中的東西,像會螫人,遲遲無法伸手去接。
她以為她可以自欺欺人再久一點,只去感受目前的和諧甜
蜜,不去面對傷人的事實。
她以為,他的愛憐神態,是因為他已經破除了心頭的魔障,願意沉溺於戀海之中。
她以為,他會開口要她留下來,與她續約,以純素的婚戒?
價碼,期限直至川生。
她以為、她以為……眼看著約滿之日就在眼前,眼看著酬勞近在面前,她明白,奢望不過是奢望,夢想不過是夢想,虛幻也只是場虛幻,永無實現之日。
謝武司明顯感受到她的僵硬,他的臉上閃過痛苦猶豫,卻迅速轉?冷硬無情。他轉頭對立於舟尾的掌舵者交代了幾句後,小舟緩緩往岸邊滑去。
「我待會兒要去參加一場會議,這艘船會將你帶回飯店。」謝武司無視於內心的吶喊,拉過沈關月的手,扳開她毫無抵抗的掌,將存折與機票置於其中,再緊緊將她的掌握合。
小舟靠上岸邊的停靠點,謝武司將她推離,然後利落地跨上石階,頭也不回地招來計程車。
沈關月抬頭看他,直至車子揚長而去。
威尼斯的水彷彿迅速升漲,將四周湮沒,淹上樓閣、侵上拱橋,將一切泛上水霧,什麼都化?模糊……一眨眼,她才發覺,威尼斯的水位依然,決堤氾濫的是她的淚。
*9*9*9日子一天天地過,沈關月的心隨著日漸逼近的期限,越加揪緊。
這一夜,在浪漫多情的維也納,是合約的最後一天。兩人都意識到離別的氣息,卻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來下一盤吧!在這種地方能找到象棋不容易。」在房內用過燭光晚餐後,謝武司將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木製棋盤置於床上,開始布子。
沈關月愣了一下,遠離已久的高職生活彷彿又回到眼前。
她不懂為何在這最後一天,他會想找她下棋?心中雖然充滿不解,她依然順從地盤腿坐在他的對面,看謝武司排好棋子,斜躺在床上,單手支頤,眸中閃著輕鬆戲謔的光芒。
「只是純粹切磋棋藝的話,有點無聊,我想,加個賭注會比較刺激,也比較會盡全力。不知意下如何,Winner?」謝武司斜睨著她,笑道。
「隨便。」
「那好,你說的,不可反悔。」他眼中帶著得逞的愉悅。
緊迫的心情讓她沒有餘力再去思索其他,沈關月點頭。
「很簡單,每輸一盤,脫一件身上的東西。」謝武司聳聳肩,滿不在乎。
她看向襯衫、西褲、領帶,皮帶俱在的他,再看向只著一件薄絨連身洋裝的自己。
「你的機會太多了!」被扣上不可反悔的這頂高帽子,沈關月只能針對起跑點的不同提出抗議。
「難道你對自己的棋藝沒有把握?別忘了,你曾把我殺得無路可退。」這點不公平謝武司當然注意到了,卻故意不提出,他又褒又激地企圖矇混過去。
下棋,對他而言已經是許久許久以前的事了,他可沒有把握能贏得過她。
「今非昔比,我已經很久沒玩了。」沈關月堅持著不肯退讓。
「好吧,數數你身上有多少次機會。」
等她數完,謝武司歎了口氣,將多出的領帶、襪子除去,立於平等地位。
三次,只要輸了三次,就將一絲不掛──沈關月謹記這項要旨,將塵封已久的策略再度運轉。
在第一盤險勝,謝武司除去上衣後,接下來連續兩盤,沈關月手下的士卒,都被他所派出的兵馬掃蕩得兵敗山倒;慘敗。
「願賭服輸。」謝武司好整以暇地倚在床頭,欣賞著她的兩難、賴皮與羞怯融台的奇妙氣質,讓他捨不得將視線移開。
他很慶幸,兩個疏於練習的人,他是比較保有實力的那一個。
沈關月裡著被單,兩頰火紅燒燙。剛剛當著謝武司的面脫下外衣已讓她羞得無地自容,現在卻要她除去胸衣,說什麼她也做不下手。
「要我幫忙嗎?」謝武司語氣邪惡地說,手還向她伸去。
她急忙屈身閃避,咬著下唇。「我自己脫。」她將被單扯得緊緊的,手在下頭蠕動,不多時,乳白色胸衣被扔至床邊的地板上,她雙頰的酪紅更是漫下了雪頸。
謝武司眼中的戲耍與輕鬆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慾火。他朝她吻去,被單滑落,赤裸上身的兩條人影交纏,撞倒了棋盤,硬質的棋子散落,擊上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但他們無暇顧及,雙雙沉溺於狂亂的欲潮中。
遊戲所興起假像的歡愉消失,分離的陰影籠罩兩人心頭,卻是誰也不曾開口。滿腔的不安付諸行動,兩人的動作急切火熱,似是欲將對方深埋體內,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永不忘記。
謝武司狂放的手已經撫遍了她全身的肌膚,喚起她所有的感官渴望。兩人激烈地做愛,一次又一次,像是沒有明天似的絕望,直至雙方筋疲力盡。
謝武司的手輕柔地撥開復在沈關月前額微濕的發,胸膛上下起伏,房內只有兩人此起彼落的喘息聲交雜著。
沈關月倚在他的胸前,心頭不住交戰:她該就此結束?還是該試著自己去爭取?躊躇許久,自呼吸急促至平緩,她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為了給自己機會,也給他機會。
「你……,愛我嗎?」聲音細小卻清晰,因極度的緊張而微微發顫。沈關月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等待那未知的答案。
聞言,謝武司原本溫柔的懷抱轉?冷硬的鋼壁,不含一絲熱度。
「睡吧!」他鬆開環繞,翻過身去,背對著她。
他的答案是令人心碎的,將她的希冀完全搗毀。
看著那線條硬直的背影,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寸,感覺卻如此遙遠。沈關月用雙手緊緊地摀住唇,雙肩顫抖著,不敢讓狂洩的淚水發出任何聲響。
她聽到──心,碎了的聲音,在她的耳際迴響……*9*9*9清晨,謝武司的神智還處在半夢半醒的迷惘間,但猛烈襲來的空虛感卻不斷侵入他的大腦,發出一聲強似一聲的警告,促使他在瞬間清醒。
身旁沒人!被褥上冰冷的溫度,說明原本應該睡在上頭的人兒已下床多時。
是去打點她的行李嗎?謝武司閉眼,手指梳過略微凌亂的發,自喉頭逸出一聲輕歎。
他知道,昨晚,她盡了她最大的努力;她問他,放下自尊及恐懼不安問他,而他……,謝武司嘴角泛起苦笑,他卻讓她得到最殘忍的回答。
她的問題還有合約期滿,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他來不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真的太突然了嗎?他在自欺欺人!拖非常清楚,日子在過,卻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給她那一千萬?或許,他是故意的吧!自己對她的溫存留戀不捨,所以做出傷她的舉動,由她來幫助他果決地毅然放開。
他的心痛卻無法流露出來。自作孽!謝武司自嘲地搖搖頭。
他翻身下床,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喊道:「關月。」
回應他的是無言的迴盪。他走到浴室門前,旋開門把,裡頭漆黑;他走出客廳,窗外陰鬱的天灰沈,一如他的心情;他轉向書房,有幾絲光線自厚重布幔的縫隙透入,讓他約莫看清了房內的情景。
關月不在房裡。謝武司得到了這個結論,心裡卻沒有什麼感覺,或許她只是到飯店中庭去逛逛,畢竟,她要回台灣了。當他正要退出書房時,順勢帶門的手猛然停頓,在隱約的昏暗中,他好像看見了原本合上的手提電腦是打開的!
謝武司立刻開燈舉步走到桌前,將電腦連上網路,他發覺,信箱裡有兩封信。
不好的預感掠過心頭,謝武司臉色轉?陰鬱。他依序點取了信件,每看一行字,臉上的表情就難看一分。
今日期約滿了,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
不想跟你見面,怕不知該說些什麼,所以選擇靜靜離去。
借用你的帳號發了兩封信,一封給你,一封給家兄,不介意吧?
謝謝你帶我到世界各國開了眼界。一切,到這裡為止吧,所有,都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