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駱沁
關月朦朧之中,他彷彿看見沈關月點著橘黃的檯燈,臉龐的表情遲疑,一鍵一鍵地敲擊,斟酌著遣字用句,打下了這篇留言。謝武司立刻點取第二封信,才看到署名「劍」,內容尚未細讀,就被沈智淵突來的訊息插入。
「你們怎麼了?兩個小時前關月突然在網路上留言……」
「她說些什麼?」
「說她努力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在網路找了一個多小時才碰上你。」
「期約到了,劍。」
「今天?」
「對。」
「關月她有沒有說過什麼、或做過什麼?」沈智淵暗自祈禱妹妹能勇敢追求所愛。
「她……問我……愛不愛她。」
「那你給她什麼回答?」
「什麼也沒有。」
「要不是我現在遠在台灣,我會立刻給你一拳!你居然什麼也沒說!」沈智淵暴怒。
「我並不需要感情!」謝武司仍嘴硬地辯駁著。
「關月呢?讓我跟她說話。」
「她走了。」
「走了?」
「前幾天我已經把一千萬和存折交給她了,今天一早就走了。」
「你……我以為你會想通的!當初我就不應該讓關月跟你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不過是多花了些時間,她現在還不是回台灣了?」
「你──可惡!」
沈智淵在?下這句話後,立刻退出交談,留下濃眉緊蹙的謝武司盯著螢幕。他抿抿唇,點開沈智淵之前寄來一連串問話的信,陷入恍惚之中。
*9*9*9謝武司坐在落地窗,看向薄暮的天空,心中一片空白。怔愣盯了好一會兒,飯店的電話驀地響起,他聽見了,卻沒有想動的慾望。任由它響了幾聲,才伸手拿起,悶悶地開口。
「HELLO?」
「關月沒有回台灣。」沈智淵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你說什麼?」謝武司聞言臉色在瞬間轉白,緊抓話筒吼道。
突然被這麼一吼,沈智淵反倒怔了一下,才又回復到原本又急又怒的語氣說道:「我查遍了這幾天的入境旅客名單,都沒有她的名字。」
「不可能……」這幾天他一直停留在這個飯店,房裡的東西他都查看過了,除了滿櫃的衣服,關月將存折、機票都帶走了。如果不是打算回台灣,怎麼會連幾件隨身衣物都不帶?
「要是關月發生什麼事,我一定不放過你!」沈智淵的怒氣自話筒另一端明顯傳來,震撼他的耳膜。
「我會查這邊機場資料的,有消息再通知。」謝武司回道。收線後,神情越顯凝重。
她會去哪?克制不了的不安讓他一直往壞的地方想。
接下來的日子,謝武司一直停留在維也納,住在同一間飯店、同一間房,在飯店裡用盡各種方式管道搜尋各國出入境名單,尋找沈關月的蹤?。
他不敢再居無定所地四處飄泊,他深怕他一離開,若是沈關月要和他聯絡,會找不到人。他在期待,她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再一次……如沈智淵所說的,他,後悔了,深深自殘了心。
謝武司怔怔地盯著空曠的房間。在多年前,他不也是如此獨來獨往,居住在各大都市的總統套房?自從與沈關月同住後,他開始覺得,這樣的空間對一個人而言過於寬大;而在寡言的她離去後,他突然覺得四周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終於明白自己是愚蠢的。為了可笑的偏見,賠上了曾經擁有的幸福;那抱在懷中的軟玉溫香,他依稀記得像是被完滿美好緊緊包圍,那……應該就是幸福吧?
謝武司閉上眼,沉思許久,再睜開眼時,原本波濤洶湧的黑瞳已轉?堅定。
他拿起電話,按下了磊新的號碼。「請轉沈先生,說擎宇的謝先生找他。」
自己遺棄的就該由自己挽回。他不再?心中的合影所惑,而正視自己的心,做他早該做、卻遲遲未見行動的事。
雖然慢了點,卻永遠不遲,他要去追回屬於他的那段真心柔情!
第九章
兩年後當初曾經很堅定地說不遲的男子,如今已無法再如此說服自己。
從終於想通、開始尋找沈關月的蹤?,到今天,已經過了兩年。這段期間怎麼過的,謝武司完全沒有印象。有的只是,當他好不容易在各國的出入境名單上找到她的名字、追到那一個國家時,卻往往在國境中再次失去她的行蹤;等到在另一個國家發現她,又是好些天以後的事了。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動作,他的足?跟著她踏遍了大半個地球;緊隨著她,卻從未追上她,那許久未見的容?從未出現在眼前。最後,在一次她進入大陸後,就在名單上失去了她的名字。
那一次,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然後,他絕望了。回到歐洲,住進維也維的那一間飯店,只靠著手提電腦及網路指揮一切,然後,守在他們分手的地方,一直等、一直等。
沈智淵從破口大為他的殘忍,到搖頭叨念他的不懂珍惜、到歎息他的愚傻、到勸他看開。現已婚禮在即的沈智淵,經過愛情的洗禮,對謝武司的矛盾心情多少有此體會,除了努力幫他找尋關月之外,看著謝武司的執息守候,他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由於為了交換尋找沈關月的消息,現在兩人的連絡方式已由網路改?遠洋電話,隨時找得到人的電話,比起得碰運氣的網路交談來得方便。
「武司,下禮拜我的婚禮,你,定要回來參加。」邀請的口氣毋庸置疑的,不容謝武司拒絕。
「看看吧!」謝武司懶懶地回答,不甚感興趣。看向擺在床頭的絲絨盒,那是一個禮物、一個來不及交給沈關月的禮物,心緒游離。
「武司!」沈智淵微怒道。「回來,看在我幫你找關月找得那麼勤的分上,撥點時間給我吧!離開那間房間,關月不會回去那裡的。」
「唔。」謝武司不置可否地隨口應道,手指穿過髮際。
頭髮長了,該去剪……他想。原本有型的短髮,因為沒有心思費神打理,現已變成桀騖不馴的披肩長髮。謝武司將之隨手束在腦後,雖不見邋遢反而更添一種帶著些微頹廢感的率性。
「別敷衍我。我唯一的親人被你逼得不見蹤影,如果你不來,我的親友席上將完全沒有座上客。明白這個意思嗎?」沈智淵舉出他的罪狀,強迫他頷首答應。
「好,我去。」謝武司開口投降,畢竟理虧的是他。算了,順便去擎宇的台北分公司看看吧!還有,也該去看看母親了。「我會回去,別再囉嗦了。」
「好,我等你,我已經把機票寄去給你,到時搭那班飛機回來,別遲到!」沈智淵終於說服成功,高興地掛上電話。
聽著話筒傳來的嘟嘟空響,謝武司抿起一抹莫可奈何的笑。一切都已安排好了,還問他做什麼?
「劍」要結婚了,而他呢?他拿起那個絲絨盒,在手上把玩一會兒,又丟回原位。他輕歎了口氣,重重落向柔軟的彈簧床,身子彈了數下,沈關月那句問話迴盪在耳際。
你愛我嗎?
愛,只要你肯出現,我願用我一生所有來愛你!
他將臉埋入掌中,心中不住吶喊。
*9*9*9所費不貲的名牌服飾散亂在床,謝武司坐在床沿,正在整理行李。再過兩天就是「劍」的婚禮,他將坐今日下午的班機返回台灣。
要是沒回去,怕不被沈智淵列?拒絕往來戶才怪。這兩年來,懊悔及孤獨已將他從自信煥發不可一世,折磨成心如死海毫無鬥志;現在的他,只能任由沈智淵擺佈而無反抗能力。
電話響起,他伸手接過,偏頭夾在頸側,聽到話筒裡傳來沈智淵的聲音,他笑著搖頭道:「我已經在整理行李了,下午就上飛機,你別再打來了,我一定會回去的。」謝武司不等他開口,立刻報告進度,將衣物疊進登機箱的動作沒有停頓。
這些天來,沈智淵嘮叨得像個老太婆,一天打兩、三通電話,頻繁得讓最近修養恁好的他也忍不住出口揶揄。奇怪,一般人不是越近婚禮越忙得不可開交嗎?怎麼「劍」還有時間每天打電話到維也納來耳提面命?
「誰跟你說這個!」沈智淵興奮急切地吼著,聲音震耳欲聾。「我找到關月了!」
還沒適應沈智淵的吼聲,語音全嗡嗡地在耳鼓中作響哄擾,等到成形的句子傳大腦中樞,謝武司的動作才猛然停頓。
找到關月了?
消息來得太突然,反而有種不真切的感覺,尤其是當他們已停止了追尋的動作時。是夢嗎?他懷疑是,然而話筒隨即傳來的緊急呼喊,讓他確定這是個真實的世界。
「武司?你在聽嗎?我說,我找到關月了,她在台灣!」
怕謝武司聽不清楚,沈智淵加大音量,一個字、一個字地重重吐出。
「台灣?」謝武司喃喃重複,一直以來,他們只專注在各國尋找她的蹤?,卻完全沒想到她會回到台灣,那對她而言是一片充滿痛楚的土地,她為什麼會回到台灣?「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