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莫憂
夏宛青心想,自己一定是被東胡的商旅所救,心裡頭開始掛念起上官宏毅的安危,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剛才的侍女領來了一個虎背熊腰,氣勢不凡的俊朗男子,令夏宛青意外的是,男子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告訴夏宛青他是東胡的族長,胡名叫做勒烈,在東胡話中是勇士的意思。
「你叫我什麼?」夏宛青發現他用一種奇怪的稱謂叫著自己。
「衣喀真?」勒烈用一種炙熱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那是我初戀情人的名字,你生得和她一樣美,像得讓我相信,你是天神送來彌補我的。」
夏宛青只覺窘迫得很,不知如何開口是好,勉勉強強地擠出幾個字。「那個叫衣喀真的姑娘現在人在哪裡?」
「死在那群該死的突厥雜種的劫掠中!」勒烈痛苦地回憶著,面孔近乎為之扭曲。
這就是東胡投向大唐的原因,也是他在沙場奮勇屠殺突厥士兵的原因。因為他以微弱的兵力連敗幾個突厥部族,唐太宗特賜他「宇內第一勇士」的名號。
「可是,我不是她!」夏宛青有些怕他,有些撼動於他對衣喀真的癡狂。可是,她無法像他一樣欺騙自己。她的心是屬於上官宏毅的。
「你是,你是我救回來的衣喀真,這一次我及時趕到,救到你了!」他的情感已經戰勝了理智,想要從夏宛青身上獲得多年為情所苦的補償。
「我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她敬他是一個英雄,所以實話實說,希望他認清事實,不要強人所難。
哪知道勒烈卻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捉著夏宛青的衣襟,搖晃著她,想把她搖散似的。「你怎麼可以這樣背叛我,怎麼可以?」
「我說過!」她艱難萬分地吐出幾個字。「我不是你的衣喀真。」
一句話轟得勒烈萬念俱灰,像個洩氣的皮球似的,手臂失了勁力,將夏宛青丟回皮毛鋪設的床榻,吩咐下人一步不離地看守她,然後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
他軟禁了她十多天,也沒來見她,不過,他沒忘了她的存在,由他命人送來的精緻衣飾和食物可以得知!
有一天的清晨,夏宛青才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發現勒烈不知在什麼時候已來到她的睡榻前,端詳著她的睡姿。
她窘迫地別過臉去,很快地鑽出被窩,暗自慶幸自己因懷戒心,總是未曾寬衣就寢,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命令他出帳是白費力氣,只有盡可能的離他愈遠愈好,避開他那教人不捨卻又霸道的目光。
「跟我來!」他雄糾氣昂地站起了身子。
她默默無言地跟在身後,她不會笨到去跟一個為情失去理智的人抵抗,她知道,就算自己不主動跟上,他也會回頭捉她跟上。她不要他碰,所以只好順從。
帳外備好了馬,勒烈已經上了馬,看過他在馬背上英姿的人,大概都會想他是生來就跨坐在馬背上的。
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佔領夏宛青一顆心的影子卻是上官宏毅,夏宛青只覺和上官宏毅的一切記憶彷彿觸手可及,但在忽爾間又感遙遠破碎。
他是生是死?想到這,她心口一緊,不能自己。
勒烈卻趁她失神的時候,想抄起她的身子,將她拉入懷中,共乘一騎。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夏宛青張口咬了他的手臂,咬得很重很重,痛得勒烈不得不對她鬆手,否則,他不懷疑她會活活咬下他一塊肉。
「女人,你瘋了!」勒烈被嚴重地激怒了,下意識就想摑夏宛青。
沒想到,夏宛青不但沒逃,反而挺起胸膛,抬起臉龐,讓他輕而易舉就能將她打個正著。
退縮的人反倒是勒烈,不知道是不是被夏宛青凜然不畏的姿態震撼到了,他的一巴掌終究沒落在她的臉上,只是用一種不知是憤怒還是哀傷的眼睛注視著她。
「我自己會騎馬!」她瞪著他,一字又一字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才睥睨著她,「說你不會想逃。」
「憑什麼相信我的話?」她從未不守諾言過,但這一次,她一定得逃。為了再見她朝思暮想的上官宏毅,更為了與他長相廝守。
「因為衣喀真不曾騙過我!」
這個男人啊!夏宛青竟為了他的一句話,好久沒能反應過來,到底是可恨還是可愛?
「我不會逃!」她撒了謊。因為她心目中的上官宏毅戰勝了一切!
勒烈沒食言,備了另一匹牝馬給她。剛開始,夏宛青馴服地跟在他的身後,他有意帶她遍覽東胡的蒼茫風光。東胡是一個開闊豪朗的世界,湖光山色,蒼穹綠地,樸然淳厚得很,恍惚間,真會教人誤以為自己是屬於這地方的。
這種突兀的想法令夏宛青訝異,隨即明白這就是勒烈帶她出遊的目的,他想讓她對東胡產生依戀。
經過一上午的閒晃,夏宛青明白令自己心動的,其實並不是這一片豪壯蒼茫的大地,她的目光一直追循著勒烈,被勒烈和這一片原野的完美相融所撼動了。
他是為領有這一片土地而生的,這是上天賦予他無法抗拒的命運。
而她,只有上官宏毅,才是她安身立命之地,她永遠不可能是勒烈的衣喀真,她是上官宏毅的夏宛青。
所以,趁著勒烈帶著她馳入東胡族人定居的村落,受到族人的包圍歡迎時,她駕馬逃了。她相信,命運之神會將她帶往上官宏毅,她深愛且允諾托付終身的男人。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在這一片原野上,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勒烈才是主宰。
她逃到離村落十里的地方,就被緊追而來的勒烈逮到,他精湛的馬術和追蹤技巧恐怕世上無人能出其左右。
她被勒烈活活地從馬背上拖下,拋丟於地,盛怒的他已不想憐香惜玉。他從腰際取下皮鞭,想要鞭她洩憤,更要以此報復她傷了他對她的信任,及補償他嚴重受創的驕傲。
「打啊!」她沒躲。
再一次下不了手的人又是他,他忿忿地丟開皮鞭,惡狠狠地捉起看似弱不禁風,卻又萬分倔強的夏宛青。「別再激怒我,女人。」
「殺了我,或是放走!」夏宛青知道自己欠他一條命,索性閉眼就死。
「為什麼要騙我?」他瘋狂地怒吼著:「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我不是你的衣喀真。」她張開了眼,很無情地說著。
勒烈憤怒地狂吼一聲,將她拋丟於地,她頓覺眼前一片漆黑。
他氣壞了,取下了腰上的繩子,縛綁了她的雙手,然後逕自上馬,把她當奴隸似的拖拉行走。
每走一步,她雙腕的皮膚就因粗繩磨擦而疼痛難當,即使覺得舉步維艱,腳程還是被迫得很緊,她覺得全身的骨頭像是要散了,不聽使喚起來。
勒烈頻頻回頭覷著她,她只覺在烈陽下,他的臉逐漸模糊起來,她懂他回頭的意思,他要她求他,求他原諒她。
她卻是一咬牙別過頭去,因為她不要自己有開口的機會。然而,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及暈眩交替地襲上了她,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往前倒去。
她只記得在失去最後一絲意識之時,她聽見勒烈情急不捨的呼喚。「衣喀真!」
她是被女人的啜泣聲給吵醒的,她撫著暈眩的頭,不安地發現自己竟趴睡在勒烈的腿上,她想挪開身子,勒烈速度卻比她更快,將她緊摟入懷,不讓她有逃脫的機會。
勒烈的帳裡有一男一女,都是東胡貴族的打扮,衣著華麗,但神情互異,男的是一臉不耐,女的則是一臉哀淒。
夏宛青很快明白勒烈是在聽審一件家庭糾紛,那個貴族男子是他的堂弟名叫宗巴,女的是宗巴的元配叫蒂娘,宗巴休妻另娶新人,而蒂娘想挽回丈夫的心。
蒂娘說了許多夫妻以往的美好回憶和恩愛舉動,但宗巴卻是愈聽愈厭煩,不但對淚眼汪汪的蒂娘不屑一顧,還大力踢開抱住自己大腿的蒂娘,意猶未盡地想踹她幾腳。
「宗巴!」勒烈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有一絲同情的神氣在,但他卻出人意料之外的,制止宗巴對妻子的施暴。
夏宛青也不得不對他側目,她沒想到這個男人也懂得憐捨弱女子。
蒂娘眼見宗巴無回心轉意的跡象,而且準備步出帳外,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她決定拚上一拚,從懷中取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刃。
「不要做傻事……」夏宛青大吃一驚,想要制止蒂娘尋短,卻發現自己被勒烈抱得動彈不得。
她回頭去瞪視勒烈,卻發現他以眼示意,要她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令夏宛青瞠目以對的是,蒂娘的刀不是用來結束性命的,而是用來斷髮。她將一頭烏黑的秀髮盡數削去,看得夏宛青迷惑不已。
就在這時,勒烈的低沉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落發在東胡象徵女人對男人的愛情,落得愈多,表示用情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