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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莫憂

    哪知道宗巴卻是被豬似地大叫起來:「蠢女人,你沒頭髮的樣子更教我倒盡胃口!」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帳外,蒂娘竟然還是不死心地緊追而去。

    房內只留下勒烈和夏宛青獨處。

    「放手!」

    「不可能!」他粗魯地一口回絕。「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為我落一段發!」他癡迷地嗅著她的髮香。

    「好,給我一把刀。」

    她答應得太乾脆,反令他驚疑了半晌,才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遞進她的掌心。

    她捉起一段頭髮,看似要斷髮,卻在剎那間將刀鋒一轉,想刺向自己的咽喉。勒烈一直注視她,立刻察覺了她的企圖,萬分盛怒地拍掉她的刀,咆哮說:「你……」

    她卻笑了,笑得倩然。「你永遠不可能得到活著的我,只有我死時,才是你的衣喀真!你要我死還是我活?」

    勒烈暴跳如雷地一腳踢翻眼前的小几,卻又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兩個東胡的士兵抬進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漢子,他的身上沾滿沙漠的黃沙,臉上的肌膚嚴重灼傷,看得出是從沙漠救出九死一生的幸運兒。

    「啟稟族長!」士兵大概是被勒烈的怒氣嚇到了,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一名漢族男子由戈壁進入我們的營寨。他……看起來好像是……硬撐了好幾天,終於不支昏迷!」

    夏宛青在望見男子的那一剎那就失落了笑聲,一顆又一顆的珠淚奪眶而出,潸潸而下,情難自禁地奔向狼狽不堪的上官宏毅。

    「大哥!」在正眼瞧見上官宏毅的虛弱不堪後,她就更不能自己地趴在他身上痛哭。「大哥,你醒醒!」

    上官宏毅卻是毫無回應,倒是勒烈,竟十分開心似地放聲大笑,彷彿在嘲笑夏宛青的脆弱心傷似的。

    夏宛青這時才猛然醒覺自己的大意,心想這下自己可害死意中人了,勒烈不會笨到看不出她和上官宏毅的關係,他會加害上官宏毅嗎?

    她飛快地回頭去望勒烈,勒烈的眼中滿是殘忍的報復快感。「把他拖出去砍了!」

    夏宛青護在上官宏毅的身前,悲憤萬分地說:「勒烈,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英雄,不會趁人之危的英雄!」

    「英雄?」勒烈的一雙眸子已失去了理智,自嘲地說:「在你的面前,我早就不是英雄,我要你親眼看見他死在我手中!」

    夏宛青知道自己沒時間了,將兩名奉命而來的士兵掠倒在地,重拾地上的短刀,一眼不眨地落下一大把青絲,揚灑帳內。

    勒烈只覺瞬間聞到的都是夏宛青的髮香,眼中都是她嬌小卻又萬分堅強的身影。

    「你……」他不能言語,怔怔地望著她將自己削成光頭,青絲盡落。

    失去了頭髮並不損她的美貌,反倒襯托出她美麗絕倫的輪廓。

    「我是你的了,勒烈。」她冷冽地說著,不帶著一絲情感。

    勒烈接過她遞過的青絲,用手緊緊握著,「你有什麼要求?」

    「將他平安地送到太原凌家!」

    夏宛青知道上官宏毅遭人陷害,老家洛陽是回不得的,所幸,他在太原有一個生死至交,一定不會棄他不顧。

    「我答應你!」他將她的髮絲揣入懷中收藏。

    勒烈的國師兼巫醫哈林,花了十天的工夫調養好了上官宏毅的身子,勒烈便依照和夏宛青的約定派人護送上官宏毅至太原。

    勒烈沒讓夏宛青有再見上官宏毅的機會,就遣人送夏宛青回到東胡首都的宮殿裡,他自己則在七天後,從營寨回到宮中。

    有一晚,他藉著酒意強行佔有了夏宛青,事後他雖後悔不已,但無法使原本就冷若冰霜的夏宛青正視他一眼。

    夏宛青整天不笑不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宮中的侍女都暗中叫她:「木頭王妃!」

    這一天,國師哈林來到她的房中拜見。

    「王妃,求求你救救大王吧!」國師哈林苦苦懇求,一雙眼滿是憂慮。

    他不斷地反覆稱頌從前的勒烈是一個多麼偉大的戰士,智勇雙全,英氣煥發,是多麼英明有為,深得民心,萬民景仰的大英雄;如今卻是一個以酒醉麻痺自己的酒鬼,意志消沉,任意頹唐,部族裡的貴族都開始議論更換族長的事。

    夏宛青沒有搭腔,冷冷一笑。

    哈林痛心疾首地說:「王妃,你不明白嗎?族長的信心是被你毀的,你不該這樣視自己丈夫若無物,比什麼都不如!」

    「這很公平!」夏宛青淡淡地說:「他也同樣毀了我!」

    但上天卻像是不放過她似的,她突然再度掩嘴捂腹地反胃起來,只覺五臟都要被翻出來似的。

    哈林懂得醫術,不由夏宛青分說,就逕自診起她的脈,面露喜色的說:「恭喜王妃,大王有後了!」

    夏宛青卻彷彿跌落萬丈的深淵!老天開的是什麼玩笑?她腹中的孩子是上官宏毅,還是勒烈的種?剎那間,她只覺得自己好骯髒,恨不得死了算了!

    「王妃千萬保重,老臣這會就去給王妃開幾帖安胎藥!」

    就在夏宛青的驚疑不安中,勒烈興高采烈,意興風發地闖進房中,一個身經百戰的大男人卻像個不知所措的男孩手舞足蹈著。

    看著他純真率直的一面,夏宛青覺得恨他好難;可是,當他一靠近自己,立刻對他泛起極度的厭惡及怨恨,不能釋懷他帶給她身心的巨大創傷,他強行佔有她的她一夜,是她終生難忘的凌辱惡夢。

    「給我生一個強壯的兒子,他將會成為這一片草原上的共主!」

    「他不是你的兒子!」她詭異惡毒地笑笑。

    「你開什麼玩笑了?」他的笑容凍結了。

    「你明白的很,跟著你時,我已經不是完璧之身了!」她故意笑得萬分燦爛,她知道這些笑容會化為支支利箭,直刺勒烈的心窩。

    勒烈果然如她預料地抱頭咆哮,惡狠狠地提起她的前襟,眼光活像要撕裂了她!

    夏宛青閉目就死,心下反而一片寧靜。過了半晌,她曉得自己依舊無恙,不由得不睜開眼,發現勒烈的神情竟異樣的祥和,有著意想不到的溫柔。

    「衣喀真,你一定會很愛這個孩子!」勒烈鬆開了她,扶她在床畔坐好。「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夏宛青聽得心頭滿是淒涼,她該拿這個該恨卻恨不了的男人怎麼辦?做人竟是這般艱難。

    就在這樣反反覆覆,不得安寧的害喜反胃的不安情緒下,十個月的光陰匆匆流逝,她躺在床上哀嚎分娩。

    孩子在個把鐘頭後呱呱墜地,是個聲如洪鐘的小壯丁,夏宛青私心希望他是上官宏毅的兒子,萬次端詳娃兒的粉嫩面孔後,卻益發覺像勒烈,背上有個罕見的鷹形胎記。

    她對兒子有天性的母愛,但兒子的出生,不啻是她失貞的象徵,望著兒子天真無邪的臉孔,心中卻是翻騰不已,自覺污穢骯髒。

    勒烈是喜得不能再過,對兒子疼寵逾常,為父的喜悅溢於言表!

    孩子出生滿月,勒烈帶著兒子去祭祖墳,夏宛青稱病不能隨行,勒烈也不勉強她。她百般聊賴地在房中裁衣,想替稚兒縫件新裳,不知不覺入了神。

    一個飄忽的身影以高超的身手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身邊,他近在咫尺的氣息驚醒了她。她飛快地抬起頭,驚訝地倒抽一口氣,以為自己看見了幻影,頻頻揉眼。

    「青兒!」上官宏毅向她伸出了手。

    恍如隔世的思念壓得她一顆心好痛,一時之間,自覺已是殘花敗柳之身,無臉再見情郎,竟冷不防抽起針線籃中的剪子想要自裁。

    「青兒,別傻!」上官宏毅出手拍掉了利剪,趁勢擁她入懷,聲音哽咽。

    她急著想要掙。「大哥,我對不起你!」

    「傻青兒,是我沒能力保讓你,是我對不起你!」上官宏毅安撫著激動的她。「相信我,一切都過去了,我來帶你走!」

    「大哥!」她終於在心愛男人的懷中得到了救贖。

    他們匆匆地互訴離情,夏宛青才知道,上官宏毅找了她的下落一年,未曾一日將她釋懷。他為了她單身闖入東胡王宮,就是來帶她走,離開這個華麗的牢籠。

    夏宛青屈服在情感之下,跟著上官宏毅回到了洛陽,由於她的光頭太引人側目,所以推說她曾斷絕俗念,出家為尼,就這樣掩飾著,想將前塵往事盡付雲煙。

    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夏宛青發現自己無法自欺欺人,多少個午夜夢迴,她都從睡夢中驚醒,夢裡有暴怒的勒烈和無辜的稚兒。

    中秋那一夜,花好月圓,上官家上上下下就只有她一個人被哀傷所包圍,難展歡顏。在一轉身時,她敏銳地感覺到房中多了一個男人的氣息,她怔忡地跌回軟榻,臉上血色盡失。

    是勒烈,他沒有生氣,但是滄桑頹唐,一雙眸子不再黑亮,閃著迷失的光芒。

    「衣喀真?」他的一句深情呼喚道盡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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