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決明
不為那一百兩月俸的吸引;不為這些日子流浪得有些倦意,想要找個地方休憩一陣子;就只為那位國色夭香,猶如初綻牡丹的姑娘。
如此單純的理由。
他伸手替她擦淚,忘了他剛剛才用那隻手去抹墨,現在半干的墨遇上她的眼淚,全溶在一塊兒,在她漂亮的臉蛋上畫開嚇人的髒污。明明她現在的表情可愛又嬌柔,偏偏被他無心畫花了臉,看起來再加無辜,像頭小糜鹿似的。
鹿玉堂忍不住笑出聲,笑得天香一頭霧水,卻也傻傻跟著他笑,直到鹿玉堂拿沒沾墨的左手取來濕布替她抹臉,她才看到自己一臉慘烈。
不過,她一臉墨髒換來他的笑容,好像也沒虧嘛,嘻。
「你為什麼以為我要走?」鹿玉堂等她仔仔細細清洗完臉蛋,遞來干布給地!
天香隨立忌抹抹臉,瞅著地,「因為那對怪兄妹。你認識他們,對不?」
鹿玉堂沒打算隱瞞她,緩緩頷首。
「我第一眼就覺得他們好眼熟,因為他們長得和你好像,而且你特別問了他們的事……你不是那種愛嚼舌根的人,也很少對什麼人有興致探問,可是你對他們很注意,所以我才這樣猜。」
「他們是我的弟弟妹妹。」他坦言。
「果然,我沒猜錯。」她眼神一黯。「你還是有家人的嘛……」他還騙她說他沒親戚了,現在還一次冒兩個。「我就是怕他們是來找你回去的,你跟著他們走了,我……怎麼辦?」最後聲音小到聽不見,微微發紅的眼眶又濕潤起來。
「他們不是來找我回去的,而我也打算躲著他們。」
「手足鬩牆?」她猜。
「我想告訴妳原因,然而有些事我想忘掉……不向妳明說,不是因為見外或防備,妳若知道了,勢必會被我逼著忘記它,那麼不如一開始就別聽到。」鹿玉堂撥開她臉上幾綹因洗臉而弄濕的發,語氣輕緩。
他想對她全盤托出過去,如果她願意分擔他肩上的重擔,不讓他一個人背負一切,有個人能懂他、能明白他、能對他說一句「你沒有錯」,他渴望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可是他不能自私地硬要她陪著嘗自己的原罪——他知道這個女孩定會包容他的過去,正因為如此,他更捨不得將她牽扯進來。
天香明白地點頭。「不要緊的,我知道這些就夠了。」只要知道他願意留在她身邊,她就滿足了。
她露出甜甜的笑靨,抿彎的粉唇像一輪彎月高高揚著,除了笑之外,她沒再提出任何一個問題。
鹿玉堂的手讓一雙軟嫩的玉黃握住,他的手很厚實,每個指節都有粗繭,她必須要雙手全攏才能握牢他。寫慣了辛辣詞彙的她,不知描寫出多少淫蕩羞人的交歡之樂,那些行為舉止都遠遠超出了十指交纏這種沒看頭的小事,可是這等小事卻讓她臉蛋緋紅,用盡勇氣才敢主動牽他的手。
最令她開心的是——
他回握住她的手。
牢牢的。
第五章
天香在現實裡只敢牽牽鹿玉堂的手,但是在夢裡,她已經開始對他為所欲為。
她夢見白自己化身為《幽魂淫艷樂無窮》第一冊裡的艷魂女鬼,在破廟與書生打扮的他相遇,她勾勾織指,他如著魔般隨著她來,她卷玩手裡的輕紗,挑逗地用它滑過他的額心、眉眼和鼻心,再下到咽喉,她好玩地發現他喉結滾了滾,彷彿還有低低的沉吟從他的薄唇溢出來,她用唇取代輕紗,吻咬住他的喉結,挑逗地說「我要一口吃了你」,吐氣如蘭,溫熱柔舌舔舐他的皮膚,感覺他的震顫,她咯咯在笑。
她跨坐在他身上,羅衫輕解,一寸寸露出凝脂肌膚,看著他屏息以待,她不讓他太快如願,衣裳積在若隱若現的潤圓之前,遠比裸裎更撩人。
他按捺不住,將她拉到面前,柔軟酥胸煨著剛硬胸膛,她一呼吸,胸口磨蹭著他的,他含住她的嘴唇,將她唇上的胭脂吃得一乾二淨,她在他嘴裡嘗到胭脂的味道,他的雙掌游移在她優美的背香間,她的雪膚像絲綢,滑膩細緻,在掌心之下的觸感極好,再往下……
「天香姑娘,醒醒。」
「唔……不可以摸那裡……」天香臉紅汗濕,青絲隨著她撇動小臉而波動。
鹿玉堂站在她床前,每天早上都是他來喚她起床,她的睡姿稱不上優雅,偶爾還會踢被,卻至少都算正常,這般臉色艷緋的模樣倒是不曾見過。
著涼了嗎!臉這麼紅!
鹿玉堂伸手去探她的額,並沒有嚇人的體溫。
「天香姑娘?」他隔著被衾搖搖她。
「呀……你這個偽君子……」她嘿笑兩聲,有些傻氣、有些嬌嗔。
在作夢?
「天香姑娘」他輕拍她熱燙的紅頰,終於喚得她微微睜開長睫,寶玉般的眸子朦朦朧朧,彷彿籠罩一層迷人月暈,帶有難以言喻的媚態,她的雙眼盯著他,但讓他無法確定她是否真的清醒。
「妳醒了嗎?妳好似在夢囈什麼……」鹿玉堂看著她伸過雙臂,攀上他的頸肩,像個娃兒討著要人抱,他知道她睡糊塗了,並沒有將這逾矩的動作放在心上,正要扶起她——
「壞傢伙。」她的聲音渺渺飄來。
天香不知哪來的力量,將他拉向自已,唇就直直貼上他的,甚至張開牙關,銜咬著他的下唇,粉舌舐捲過唇間,頑皮地探進探出……
鹿玉堂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發著怔,只能被迫彎著腰,雙掌攤在她的枕畔兩方,任芳唇軟舌在嘴裡嬉戲攪和,將他的神智也攪成一團爛泥。
他十指緊攏住被衾,布料糾結在使勁的指節間,她的髮絲廝磨著他的手臂,像流洩的發瀑傾溢而下,身上始終繚繞不散的書香吸滿肺葉,胸口吐納的,全是她芬芳的氣息。
「唔……」勾著他頸背的小手不再安分,滑進他的襟口,她的紅唇也開始朝下侵略,啄吻他剛硬如稜石的顎緣,滑過咽喉,來到頸骨……
鹿玉堂猛然震醒,扣住她的雙腕,將軟膩柔黃從自己的衣袍裡揪了出來,快速退開身子,從她床邊直直退到她的房門外,保持最遠的距離。
天香失了支撐,整個人軟俯在床榻上,小嘴蠕了蠕,似乎在埋怨什麼,但是人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根本自始至終都沒有從夢裡跳脫過。
鹿玉堂捂著嘴,腦子亂烘烘聽見自己臉上焚燒起來的聲音。
他現在更不能叫醒她——
不能讓她看到他此時此刻的模樣——
他也沒辦法在這種時候佯裝平常待她的臉孔跟她道早安——
因為做不到,所以他選擇不做,步履一轉,逃也似地離開她的閨房。
少了鹿玉堂叫她起床,天香這一睡,睡到了午時初刻,雖然還不到午膳時間,但已經讓她比平時多睡好久好久,將一上午的寫稿工作全耽誤了。
「奇怪……他怎麼沒叫我?嗚,好刺眼……」
天香坐直身,窗外的烈陽照得她睜不開眼,房裡一片奪目的光線,她搔搔披散的長髮,不明白自己怎麼有機會睡到自然醒來?不是有鹿玉堂在嗎?難道他突然善心大發,放任她去睡?
天香披上繡儒,繫好圍腰,摸來象牙篦將長髮梳順,隨便打理好自己就出門去找鹿玉堂。
「鹿大哥?」她先繞到鹿玉堂的房間,門也不敲就進去,房裡沒半條人影。
「鹿大哥?」她再跑到後堂,瞧他是否待在那裡打水。
沒人。
「鹿——大——哥?」她來到屋後井旁,沒看到他蹲在那邊洗衣裳。
「鹿——大——哥!」她繞著竹舍走一圈,還是沒見到他除草、灑水或是閒逛。
人到哪兒去了?
天香倏忽想到什麼,慌忙奔回他的房裡,在他枕旁找到他的布包,確定他不是趁她不注意離開,這才緩緩安下心。
他的布包還在,表示他應該沒走,是她胡思亂想了。
「跑哪兒去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會擔心的嘛……」她抱著他的布包,跪坐在他的床鋪上。
她真想將自己打包在布包裡,這樣他要是真的偷偷摸摸走了,也會連她一塊帶走……
環視簡單的房間,這裡的擺設與鹿玉堂來之前沒什麼兩樣,他並沒有在這個房間裡添設太多他自己的東西,若是要走,大概也是揮揮衣袖,毋需帶走太多贅物那樣的乾淨利落。
她討厭這種感覺,討厭他好像不屬於這裡。
「不過他允諾過,我不讓他走,他就不走的,他才不會說話不算話……我們打過手印的呢。」那天握緊他的手,就足以替代打勾勾,騙人的是小狗。
她可沒忘掉他回握著她的手時,感覺有多堅定——雖然沒打契約,但是她是擱在心上,他想賴也賴不掉。
原先還直傻笑的天香冷不防沒了聲,因為她想起了夜裡的春夢。
那算不算變相的……意淫?
要是他知道了她在夢裡對他做的一切,定會狠狠斥責她。女人不被允許擁有情慾,只有男人才能侃侃而談。他們狎妓、納妾、風流都是被讚許的,女人只能守著春閨,等待丈夫的籠幸,若是有了貪淫的念頭,說不定還會讓人以七出之罪休離……可是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男人會有七情六慾,女人也會有,否則《幽魂淫艷樂無窮》就不會讓男男女女都爭相搶買。只是鹿玉堂那種不苟言笑的男人,恐怕想法很古板,覺得姑娘家就是該刺繡撲蝴蝶,不能有驚世駭俗的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