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決明
「卯、卯時?!」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了?卯時正是她睡得最熟的時辰耶!
「有困難?」
何止有困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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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不可能為可能,向來是鹿玉堂的唯一座右銘。他很固執,尤其是當他已經打定主意,他絕不妥協,幾乎到了鐵石心腸的地步。
天香流著眼淚的雙眼壓根沒辦法睜開,小嘴除了要喝粥,還要打呼,小腦袋像有千斤重般,沉得讓她的頸子無力馱負,鼻尖幾乎就要埋進碗裡。
「醒醒。」
鹿玉堂的聲音彷彿自遙遠的天邊轟來,天香惺忪地醒了,含著粥的嘴蠕了蠕,囫圇嚥下口中的食物,繼續閉眼打盹。
鹿玉堂看她這模樣,本來真有衝動想抱她回房,讓她好好睡到自然清醒算了,然而早起的益處絕對遠勝於晚睡,若他放任她,反倒是害了她。
「天香姑娘。」
「唔……我有在喝……有在……喝……」呼……
「天香姑娘。」
「我……醒了……真的醒……了……」呼……
他幾乎要懷疑她不是在與他對話,而是在夢囈。
鹿玉堂放棄以聲音叫醒她,直接拎著她到屋外,讓天初方白的第一陣涼風呼醒睡娃娃。
「好……好冷……」天香抖抖身子,直朝鹿玉堂胸口躲風。
「清醒些了沒?」
「唔……我們一定要這麼早起嗎?呼……好冷……」還好她手裡還有碗熱粥可以暖暖手。
「動動妳的手腳,活動筋骨後就不會有睡意了。」他替她拿過碗,一手執著她的手腕甩動。
唉。天香無奈且被迫地晃手晃腳。她比較想捧著熱粥啦,至少還不讓她覺得冷。
所幸他的手也很溫暖,而且透著掌心,她可以感覺到有股溫暖的氣流自他的手過渡給她,讓她竟然覺得……拂面的清風只是有些涼,卻不冷了。
「你向來都起得這麼早嗎?」她的聲音總算越來越清醒。
「習慣了。」事實上他比她更早一個時辰醒來。
「難怪你看起來神清氣爽的。」反觀她,現在一定很狼狽。天香揉揉眼,將黏糊著雙眼的淚珠給擦掉——唔?她的鼻頭還有粥的米粒,真難看。
「妳精神看起來也不差。」只是還有些懶散。
「我現在只要再沾枕,馬上就能睡死,你信不信?」她咕噥。
「當然信,不過妳不會有沾枕的機會。喏,再喝一碗粥。」他將碗還她。她清醒了,他就毋需擔心她邊喝粥邊打盹會不會淹死在粥碗間。
「我已經喝掉一碗了嗎,我沒印象有用早膳……可是肚子有點撐……」天香摸摸白自己的下腹。
「妳睡糊塗了,不過我親眼目睹妳喝下一碗。」
「一碗就夠了,我飽了。可以……再回房裡睡嗎?」她不怎麼抱希望地
「妳可以去抹把臉,或是晨浴一番。妳若躺回榻上,我會拎著妳進湖去。」他指指眼前那片被初日照得暖黃的大湖泊,上頭還有未散的晨霧,看起來——好冷。
「我……去抹把臉。」天香認命了,她不想試試看鹿玉堂究竟只是威脅她,還是說真的。
鹿玉堂早替她備好了溫水和軟巾,待她洗好手腳、換上衣裳,再回到廳裡,書桌上已經布妥文房四寶,他正在磨墨。
「這麼快就要抄書囉?」一睡醒就工作實在不是她的習慣,她的身體雖然醒了,但腦子恐怕還在睡耶。
早些抄完,下午還能掙些時間讓她午睡,或是到屋外走走——鹿玉堂心裡打的是這種念頭。
「你還真是聽曲爺的話,他要你好好監督我,你真的照做。」根本就是找來克她的。天香認命地坐定位,拿起毫筆,歎息說道。
「我不是因為曲無漪才做這些事。」鹿玉堂突道。
天香抬起精雕細琢的臉蛋,與他相望,困惑的眼兒在問:那你是為了什麼?一百兩嗎?
鹿玉堂佯裝看不懂她想問什麼,轉頭避開了這些,替她攤開紙。
「你可不可以站遠些……曲爺交代我抄寫的文句,是不能讓別人瞧見的,否則……曲爺會凶巴巴地生氣……你坐到那張椅上去好不?」她指著最遠的籐椅。要是他太靠近她,她會心有旁鶩,不時就要偷瞧他有沒有在看她做些什麼,這太累人了。
鹿玉堂微微點頭,沒多說什麼,就坐到她指定的角落去,只留了句「妳有什麼吩咐再出聲喚我」。
天香開始寫稿,不時用餘光瞄他,發現他已經自個兒找了書看,她才放心寫下更香艷火辣的字辭,將一段段令人血脈僨張的綺麗遐想化為文字,寫著寫著,腦袋越來越靈光,湧出來的思緒更完整,讓她欲罷不能。
柔毫筆滑過紙際的聲音輕輕地,極少有間斷,其中混雜著偶爾翻動書冊的微聲,她與他,在這一方小小天地裡,存在得極為融洽。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鹿玉堂放下看了一半的書,走近她,她慌手慌腳在收稿子。
「到外頭走走。」
「呀?我寫得……抄得正順耶。」她是那種一寫就不能停筆的人,若停下來弄雜事,要再回復這般流暢的感覺得花上許久的時間。
「妳需要起來走動。」他不容她拒絕,執過她手上的毫筆,擱在石硯台上。
「好吧。」天香聽話,不過才站起夾,雙腿就軟倒下去,嬌臀又坐回椅上。「唔,腳好麻……」
「妳坐太久了。」他扶起她,讓她到屋外去伸展肢體,順便好好喘口氣。
天香像只野放的猴,快樂地奔進桃花林裡,咯咯直笑。
「我今天一早寫的……呃,抄的書,是我以往好幾天的進展呢!」這是不是代表接下來她可以數日不用埋首案前了?想來真是值得!
「妳若能維持習慣,想必毋需花費太久便能抄完曲無漪給妳的書。」
「不能偷懶一下嗎?」
「不能。」一日打漁三日曬網絕對是不可取的惡習。
「唉。」她就知道。偏偏她又不能拿對付曲爺的手段對他……要是她真巴著他的腿哭,求他讓她休息幾天,他可不會像曲爺那樣,因為她所帶來的豐厚盈利而腳下留情。
看來有了他的鞭策,她或許十天之後就能捧著熱騰騰的手稿交給曲爺。
「你陪著我寫……呃,抄書時,我瞧見你在看櫃上其他本《幽魂淫艷樂無窮》,有看到哪一本比較好看嗎?」《幽魂淫艷樂無窮》共出了十本,雖然他之前瞧了新書,卻不對他的胃口,或許其他本會有他喜歡的——她在心裡奢望。
鹿玉堂搖頭。「大同小異,淫蕩。」又下了快狠準的結論。
「你到底喜歡看什麼樣的書?」她也許能做為參考,為他寫一本他愛看約書。
「忠臣良主。」
「忠臣良主呀……」那就是一個忠心不貳的臣子以及邪佞主子的故事,那臣子美如天仙,才貌兼具,一日,臣子立了功,主子賜宴慶功,臣子幾杯黃湯下肚,臉色酡紅,嬌艷無雙,主子心癢難耐,終是禁不住誘惑,將臣子抱進自個兒的房裡,開始以嘴咬開臣子身上的束縛……
「草莽英雄。」
「草莽英雄呀……」一名人稱義賊的山寨野大王,劫富濟貧,偏偏村裡有個死對頭的富商,兩人誓不兩立,野大王三天兩頭就往富商家裡跑,偷珠寶偷古玩,結果一偷偷到了富商掌上明珠的香閨裡,野大王見掌上明珠頗具姿色,這回連人都偷,偷回山寨裡自然少不了覬覦她的身軀,當夜便不顧她的反對,在浴盆裡將她……
「孝悌禮義。」
「孝悌禮義呀……」這個比較困難些,要寫個孝悌禮義兼備的男人,最好就是搭個淫艷娃兒,總在他臉紅心跳之際,自個兒剝個精光,扳正他避嫌而轉開的臉,拉著他的掌,探入她的兜兒裡,她擺弄著水蛇腰,纖細腿兒遷上他的腰際……
「警世諷諭。」
「警世諷諭呀……」這可以寫一個男人周遊列國,在各地發生香艷刺激的情事,處處留情,最後慘得花柳病、晚景淒涼的警世故事,還可以出上下冊。
「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
「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呀……」大人冤枉呀,小女子是無辜的……小美人兒,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嘿嘿嘿……大人不行,不行,小女子甫逢新寡,不、不行……嚷什麼不行,瞧妳,妳不也樂在其中……
天香捧著臉蛋,天!她真的好淫蕩!她怎麼淨朝那方面去想?他明明很認真在回答她的問題,她卻老想偏,什麼忠孝仁愛信義悌廉的故事到了她手上都會嚴重走樣——
「為什麼我邊說,妳的臉卻越來越紅?」
「沒、沒有呀!可能是我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所以才出汗了……」雖然她明明只走了不到百步的距離,但從她嘴裡說來,彷彿已經散步散了幾十里路一樣。她欲蓋彌彰地揭著小臉,想讓臉上的紅彩快點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