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舒昀
「我答應過她要回來替她孝順外公的,我回來了,但卻沒有絲毫孝順他的意思。我要的是他的錢啊!」不等唐傑開口她就說下去,到最後還激動地叫起來。
「是嗎?我不相信你最後那句話。」他愈來愈不相信她會是個冷血的孫女,他聽得出她聲音中的矛盾和掙扎。
席岱庭抬頭起來,憤恨地瞪著他,「你憑什麼說得那麼肯定?你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你忘了嗎?我請你來假裝我的未婚夫,為的是要得到外公的遺產。
我說過我恨他,我不會原諒他的。若非為了錢,我不會回來的。」
唐傑扣住她的下巴,貼上唇輕柔地吻著她,想吻走她心中的怒火,想帶走她那股恨。
沉溺於他的吻中好久,席岱庭才略微恢復思考的能力,她連忙躲開他纏人的吻。
「你想證明什麼?」她咬著因為他的吻而紅潤的下唇,調離眼神不敢直視他。
她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他毫無戒心,對於他突兀的索吻非但沒拒絕、沒發怒,反而沉浸於其中,愛上他吻自己的感覺?自己可笑的反應令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我不想證明什麼,」唐傑強制地扳回她的臉,「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恨外公,那你又為何會流淚?
為什麼又後悔辜負你母親的托付?得到外公的錢後,你真的狠得下心帶著錢一走了之嗎?」
「我想恨他,」她的語調轉為平靜,「我想恨卻恨不了,這都是你害的。」她無緣無故將罪推到他身上。
「我害了你什麼?」
席岱庭推開他想走,但手又被他扣住。
「有資格恨他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母親。既然她都能原諒外公了,你還在固執什麼?」他質問著,「我以為你是個沒有什麼感情的女人,但是我錯了,你只是把自己的感情偽裝起來而已。你很愛你的母親,也因此恨你外公曾經做過的一切,但再怎麼恨,你也斷絕不了你和外公這份血緣之親。你若不想接受這事實,就繼續折磨自己吧!強迫自己恨他、強迫自己別去同情他。」
唐傑放掉她的手,快速地站了起來。
「你——」她氣他那麼瞭解她的心情。
「你自己冷靜下來想一想,我回房去了,不吵你。」強迫自己丟下她一個人在花園裡,他想說的話都說完了,能聽進幾分也由她去。
席岱庭傻傻地目送他離去,腦中反覆思考著他的話。
她整個人縮進唐傑為她披上的外套裡,沒有半點睡意。
他太聰明、太敏銳,什麼事都瞞不過他。而他的話也是對的,她沒有辦法斷絕和外公之間的親情,她不停地逼迫自己去恨他、裝出堅強,但愈和外公相處,愈明白她無法徹底做到,反反覆覆地偽裝自己,弄得她心神倦怠。
但是,她不甘心就這麼原諒外公……席岱庭無助地瞪視著一株株蘭花,矛盾的心理令她不知所惜、令她只能坐在石椅上思考,忘了時間、忘了疲倦。
她一直坐到破曉,才驚覺自己呆坐了徹夜。
剛陪外公打完網球,唐傑滿身大汗地走進房間,想要衝個冷水澡。
才踏進房門,他就發現倒在床上的人影。
席岱庭睡倒在寬大的雙人床上,身上穿著襯衫和牛仔褲,頭上綁著的馬尾也沒有鬆掉。
她側身蜷曲在床緣,身上蓋著的被子被她踢掉一角,在冷氣房內顯然有些單薄。
唐傑走到床邊,替她拉好棉被,又替她鬆開馬尾,讓她的長髮自由的散落於枕頭。
她累壞了……唐傑不捨地輕撫她額前的散發,輕觸著她的臉頰,沒有吵醒她。
他於心不忍地看著她微腫的青眼袋,怪自己昨夜狠心丟她一個人在花園中。
他以為她自己靜一靜後就會回到房裡,於是也沒太牽掛她。安穩地睡到早上時,他才發現席岱庭徹夜未眠,一直都呆坐在花園之中。
正欲衝出去拉她進來時,才看到她緩緩從院子裡走進來。
之後因為要陪外公去醫院,他們梳洗完畢就出門,席岱庭根本沒有時間閉上眼睛休息。
中午她又自願替外公煮中餐,吃完飯又和管家一起收拾餐桌,直到下午唐傑陪外公去打球時,她才終於有空閒回房休息。
她本來打算小寐半個小時的;沒料到累垮的她沾枕即不省人事,連放掉頭髮、換上睡衣這些小事都懶得去做。
唐傑看著她的倦容,自責昨晚的疏忽。
不知道她想得的結果如何?他一直沒機會再問她。
凝望著她一會兒,唐傑才離開去沖澡。
衝過澡後,唐傑再度回到床畔。
他屏息觀察席岱庭漂亮的容顏。她的美令人窒息,長長卷卷的眼睫毛此刻正掩著那雙摻雜著嬌媚和堅毅的大眼。她並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喜歡強調自己的外在美,甚至可以說她從不把自己的美麗放在心上,不會打扮、不愛打扮,也懶得去打扮,但就是因為她的不刻意、不在乎,令她的美艷更有可怕的吸引力。
望著、望著,唐傑有些迷惘……他一直都知道他們之間有種吸引力,但這份吸引力代表他喜歡上她了嗎?
他是否對她有種男女之間特有的情愫?
彷彿是受了他的感應般,席岱庭在半夢半醒之間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微啟著眼眸。
她在哪裡?剛醒過來的席岱庭頭腦還不太清楚。
「睡飽了?」有人在她身旁說話。
席岱庭揉揉雙眼,努力調整眼睛的焦距,過了很久才終於看清楚說話的人。
「是你。」她有些不自在地拉高被子,蓋起自己的臉,不想讓唐傑凝視著她。「有事嗎?」見他沒有走開的意思,她納悶地問。
「沒事,只不過喜歡坐在這裡休息。」唐傑開著玩笑,他拉下她蒙著頭的被子,「不嫌悶嗎?」
「不嫌。你真是多管閒事!」她不肯睜開眼睛看他,繼續賴床。
「還規睡?」唐傑把玩著她散亂的卷髮,低低、柔柔地詢問。
「嗯。」他籠愛的動作、低沉的聲音催眠著她,讓她睡意愈來愈重。「嫌我太愛睡了嗎?拜託,我一整晚都沒睡……」仍不忘替自己申辯一番。
「我不是嫌你或笑你愛睡,只是怕你忘記你和外公約好一起下棋。」
她沒忘記,「還早。」感覺上她好像只睡了半個小時。
她和外公約四點半在客廳下棋,推算起來,現在只不過三點半,這個唐傑在吵什麼、急什麼?
「還早嗎?」他趁席岱庭沉睡前說完自己的話,「我明明記得你們的好四點半,如果我的表沒壞,現在已經是五點三十一分零四秒、零五秒……」
「什麼?!」席岱庭急坐了起來,拉來他的手腕,看著他的表。
五點三十一分了!怎麼可能?
她不信任他的表,將他的手甩在一旁,伸手從床頭摸來卡通鬧鐘——五點三十一分!
「完蛋了。」她急急忙忙掀開棉被,「我怎麼可能睡那麼久?」
唐傑消受不了地勾住她的腰,要她站定。「你急什麼?外公又不會吃掉你,他也不會消失不見,大不了改天再下棋。你這麼急躁,小心跌倒。」
席岱庭揮開他的手,根本不聽勸。她不喜歡爽約、不喜歡遲到。
「砰!」
她正要沖去梳妝台前整理亂髮;沒想到一匆忙,腳被椅腳勾到,切切實實地摔了一跤。
「哎喲——」光著腳丫子踢到椅腳,一陣燒灼般的痛楚竄上她的神經,她沒力地癱坐在地板上。
「我的天呀,你要不要緊?」唐傑著急地跑到她身旁。
「不要緊我坐在地上好玩呀?」她憤恨不平地反問。
唐傑搖頭暗歎,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少說幾句話為妙。
他抱起席岱庭,讓她坐回床上,「我看看——」拉開她按住傷處的手,仔細檢視著。
第六章
幸好,她沒受什麼大傷,只是膝蓋有些紅腫,幾分鐘後就會好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天生烏鴉嘴?」腳上的痛好了些,但她那口憤怒難嚥下去。「你存心詛咒我嗎?」
「在剛才之前,我還不知道我有預知未來的特異功能。」他苦笑,被罵得真冤枉!
是他「破格嘴」太靈,還是她太頑固不聽人勸?罷了,還是別招惹受傷的人!
「把梳子拿給我。」她不客氣地命令著,把唐傑當成供她使喚的僕人。
唐傑忍氣吞聲地依了她的命令,心中大呼好人難為喲……
氣派、高雅的客廳內空蕩無人,平時總是亮著的藝術吊燈如今黯然。客廳內光線微弱,由窗戶透進來的夕陽勉強讓人能看清楚廳中的一切。
唐傑和席岱庭相視一眼,一致覺得氣氛有些怪異。
他打開藝術燈,金黃色的光照亮四周。
還是不對,這四周靜得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