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變奏的情仇

第17頁 文 / 唐寧

    「要打賭嗎?」

    「我不賭博的。」

    「就賭這一次嘛。」他哄誘。「我輸了,你就叫我一輩子的費先生。否則你要改口叫希文。」

    安若想笑,結果只歎出一口氣。「這算什麼賭注?」她咕噥。

    「對一個把直呼男人名字當親匿事件的人來說,這賭注很大囉。」他激她。

    安若瞪著他的胸膛,彷彿那是堵牆壁,而他要她拿頭去撞似的。說不定那樣還比較容易。她的頭很慢地動了,向前移動,直到她的臉碰到他的衣服,柔軟的布料。淡淡的古龍水混合著一股誘人的男性體味,鑽進她的呼吸,在她未察覺中,一點一點地消融了她的緊張。

    然後,她的臉貼上了結實又柔韌的胸膛,聽見規律、柔和的濤聲般的心跳。她感受到從那環著她的胸膛深處反射出來的某種信息,像是幽靜的森林中傳出來的天然音語。一股全新的流體灌進了她的身體,順著血管向全身伸展、流動。長時期的,她被一種不能擺脫、不願擺脫的力量制束著。現在這股制約力鬆開了它的魔爪,她整個身心都漾著自由的愉悅。

    安若沒有發覺她鬆弛了的身體完完全全地偎靠著他,沒有察覺他用雙臂擁摟住她。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當然也不知道,她的改變,帶給希文多麼大的震撼。

    他從來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女人願意讓他擁抱著她,便是如此幾乎達到極點的喜悅和滿足。他那經年在感情的路上迷茫徘徊的心,在她偎進他懷中的剎那,寧靜了,平靜了,彷彿找到了歸宿。

    希文微推開她一些,輕柔地以指抬起她的下顎,對她柔柔一笑。「你輸啦!我等著收賭注呢。」

    他是有權利要它的。事實上,如此還不足以感謝他解救她於心靈和身體的雙重桎梏。

    「好吧,你是對的,希文。」

    他笑,衝動地,俯首吻了一下她的唇。那一觸,震撼了兩個人。她愣愣,彷彿不明所以地看著還懸在她臉前方的他的嘴唇。就是她這個表情,使他低回他的嘴唇,要她明白過程般,他觸一下她的唇瓣,再觸一下,而後,他的舌尖探測她唇的弧度似地潤著她,引誘她。當她本能地,不自覺地雙唇微張,他的唇遂溫柔地覆滿她。

    感覺站立不穩,安若的手自己舉上來抓住他的肩,她的頭像相機鏡頭般,自動轉動著配合他。她的心臟忽而急劇跳著,忽而又似即將停止跳動。血液一下子衝進腦子,一下在全身奔瀉。他擁她更緊,她感覺他的心跳聲,竟和她胸膛內那顆心的跳動相仿;同樣的節奏,同樣的強烈,同樣的急促。

    希文的理智先回來敲醒他,他勉強將自己拉離她。她的眼中迷霧繚繞,雙頰暈深如霞,醉了般的嫣然。他愉快地微笑了,曲指拂過她頰側。

    「時間太晚了。」他柔聲低語。「你宿舍在哪?我先送你回去。」

    「我今晚住這。」她順口說。當然不能讓他送。

    「這兒?」

    「後面有個房間。老闆說找到房子前,我若需要,可以暫時住在這。」

    說到房子,希文想起來了。「我今天又去看了那間屋子。它沒有租出去。」他只是告訴她,心裡已然疑竇全消。

    他順口的自然語氣便教安若安了心。「是嗎?那也許我弄錯了。不好意思,害你多跑一趟。」看樣子,他沒有看見她見到的。

    「無妨。那是我朋友的屋子,我只是去看看。」不知為什麼,他不想告訴她結婚的事。

    主要是他沒有把那屋子當新房,不過是個掩蓋家人及一般人耳目的地方,及應藍(王玉)所求,由他出面頂著,讓她有個自由活動的空間。他仍會住在他自己的公寓,僅於必要時過去露個面。這種情形,目前還不到向安若解釋的時候。

    「我明天來看你。」

    「明天?」安若愕然,彷彿沒想過有「明天」。

    他傾過來親親她的頰。「明天早上,來叫你起床。」

    他走了,門上的風鈴響了好一會兒,呼應著安若顫動的心。怎麼辦?情況越出了她的計畫。

    回到樓上,坐回沙發,她舉手壓住猶留有他嘴唇餘溫的唇瓣。她並不後悔,那感覺,那依然在她體內的熱流,像是她長期活著的黑暗世界裡一朵柔和的燈光。現在,此刻,她再望進黝黑的記憶甬道,不再感到恐懼。傷痛仍在,但不再威脅她。

    她還是恨的,想到摧殘她的男人,及令她陷入可怖境地的另一隻人皮獸,仍有萬劫不復的痛與恨。可是現在有種新的感情揉了進來,使她的恨不那麼尖銳和血淋淋了。

    她沒有準備應付這個。有生命的感情,她沒想過要它。忽然,安若覺得她像個迷路的孩子。

    ***

    希文一早就醒了,心情愉快得就似情竇初開的少男。他吹著口哨刮臉,洗頭,吹頭。花了點時間對鏡整裝,換了好幾條領帶,好幾件襯衫,才算「打扮」妥定。

    跟個女人似的。但他不在乎,生命於他從這一天才是嶄新的開始。

    他一打開門,藍(王玉)舉著手站在門外。

    「我正要敲門,又怕你還沒起來,會吵了你。」她說,眼睛是紅腫的,臉色蒼白。

    「怎麼了?」希文站開,讓她進來。「發生什麼事了?」

    她逕自走到裝潢佈置得十分男性化的客廳,坐進寬大柔軟的沙發,整個人陷在裡面,坐姿像把那兒當個安全避風港。

    「我可不可以喝杯酒?」她的口氣有如求荒漠甘泉。

    「這麼早?」希文反對地挑著眉。「我給你沖杯咖啡好了。」

    藍(王玉)不敢多說,注視他進精緻型單身廚房燒水。

    「對不起。」

    「為什麼?」希文自爐前詫異地轉頭。「什麼都沒說道的什麼歉?」

    「這麼早來打擾你。你要去公司嗎?」

    「本來要先去找個朋友。不過沒關係。」希文靠在隔開客廳和廚房的餐檯邊,望著她。「出什麼事了?」

    她垂低著頭,看著她交纏的雙手。「爺爺昨晚發好大的脾氣,血壓……夜裡送到醫院去了,現在還沒有完全穩定。」

    「什麼?」希文交叉而立的腿(口白)地打直,「怎麼不早說?進來還要酒喝。藍(王玉),你真是……」他不知如何斥責她,也是不忍心,因為太瞭解她自小到大受到的壓迫。他重重歎氣,去關掉瓦斯爐,過來把她從沙發裡挖起來,而她竟站不直,像團棉花。

    「藍(王玉)!你喝過酒才來的嘛!」他這才聞到她呼息中噴出的酒味。這下他生氣了,手一鬆,她軟塌塌地跌坐回去。

    「只喝了幾杯。」她可憐兮兮地低語。

    「幾杯!」希文吼一聲,隨即深呼吸,控制著脾氣。

    「不要罵我,希文。」她縮得更深,簡直要鑽到沙發套後面去了。

    人已經在醫院了,他早去晚去差個幾分鐘,藍季卿未必有太大變化。他又歎口氣,側坐在另一張沙發扶手。

    「到底什麼事惹你爺爺氣得住院?」他捺下性子,溫和地問。

    「爺爺的特別助理,尹仲桐,你認識的。」

    希文點頭。尹仲桐是藍季卿僱用的,年輕有為,踏實穩重。藍季卿刻意安排他輔佐藍嘉修。給他的職銜是總裁特別助理,存心讓他比藍嘉修稍稍高一職等,明眼人都知道藍季卿此舉有牽制藍嘉修之意。

    「他怎麼樣?」

    藍(王玉)伸出舌尖舔舔發乾的唇,烏亮的黑瞳此刻泛著些許紅絲,期望地在屋內飄轉著。

    「別想。」希文戳破她。「我不會給你酒的。」他又去開爐子燒水然後坐回來,盯著她。「告訴我怎麼回事?」

    藍(王玉)抱著雙臂,顫抖著,像害了毒癮般。「他昨天到家裡向爺爺報告藍氏的公司情形。」

    「他不是每個月都定期定時去向季老報告的嗎?」

    「是。」藍(王玉)朝乾澀的喉嚨吞嚥一下。「可是,昨天他說了實話,爺爺氣瘋了。」

    「什麼意思?」笛壺嗚嗚響著,希文回廚房去,很快地拿杯子,拿即溶咖啡,沖了一杯濃濃的咖啡,端過來給藍(王玉)。「什麼教他昨天說了實話?」

    他耐心地等藍(王玉)捧著杯子,小心地吹杯口的熱氣,慢慢啜一口又濃又燙的純咖啡。

    「沒有糖和牛奶嗎?」

    「不會比酒難喝。」他凶她一句。「尹仲桐究竟說了什麼?」

    「就是公司的財務狀況嘛。」她皺著臉又喝一口咖啡。「以前他一直幫著爸爸瞞住爺爺。現在情況越來越糟,再瞞下去……他瞞不下去了。」

    她又把杯子湊到嘴邊時,希文不耐煩了,伸手拿走她的咖啡。「說清楚一點,藍(王玉)。」他不想用命令的口吻,可是他知道藍(王玉)最習慣的就是接受命令。「什麼事瞞不下去了?他瞞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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