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夏草
「好安靜的夜晚。」
這輕柔卻冷涼的聲音嚇得她全身僵硬,聲者來自她的後面」」聽著卸下戰甲之後變得比較輕快的腳步聲,瀲灩只想到舅舅和那個女孩的安危。果然他走到她身邊,有意無意地伸手掂起她垂肩的一綹長髮把玩著,「很適合秉燭夜談,不是嗎?」
瀲灩一時打不定主意是要承認舅舅曾經來訪並對他說明,還是裝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只能鼓起勇氣仰頭直視著雪契那張漂亮的臉」」換上休閒的服裝,鬆散了頭髮;他看起來很從容、很優雅、很吸引人……瀲灩卻只覺得可怕。可怕!卻不能退縮!她挺直了腰桿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絕不在他面前示弱媚求」」眼前只有這麼做,才能不被他冰冷的氣勢壓垮……雪契卻笑了……看見她眉頭微微地顫抖著,卻還能用那樣平然的表情注視他,真是個有趣的女人。放開了頭髮的手輕輕攀住她渾圓的肩膀,感覺到她在他的手心底下驚跳,他優閒地:「既然要做夫妻,我們應該培養一下感情。在海上已經浪費了四個多用,到日絕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應該讓我們把握一下機會?」
他不追究?是他不知道,或是故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瀲灩心頭一陣重壓;難道他會對舅舅下手?不……這不是戰場,他不可能也沒必要這麼做。舅舅的富有對他多少會有幫助吧……那麼她該怎麼應對?此刻他說的話沒半句真心,只不過是在……連試探也說不上的……玩弄她罷了。
於是她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不。」
「不?」有點訝異地,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不。」瀲灩依然在笑,「我是個膚淺不值得交往的女子,所以為了保住殿下您的好奇心,我覺得還是在婚前與您保持距離比較好。夜深了,請客我回房。晚安,殿下。」
雪契無言地看著她向他行禮之後退回房中帶上門,然後低低悶笑起來,不像是自言自語地:「我說吧,這個女人不會無聊。我倒開始好奇婚禮第二天她會有什麼反應了,咈咈……」
「私放外人進府的人呢?」
「正等待您的處置。」回答的是蝶羽幽微冷淡的聲音。
「我懶得理會,交給總督去發落。」雪契走向與瀲灩成對門的自己房間,「會晤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一切都在掌握中。」
「好好監視他。」
「是。」蝶羽看著皇子進房,腦中所想卻是剛剛雪契搭住瀲灩肩膀那種親匿的畫面。難以忍受……她揪住自己胸口」」難以忍受!
***
從「墮天使之都」往北行,便是皇子的屬地「日絕」。在形如短靴的暝國土地上,它是最北也最寒冷的地方。有著很短暫的夏天,很嚴寒的冬天;豐富卻不易開採的礦產,居民半農半牧,作物也以耐寒的高梁、麥類為主。雖然生活不易,卻是軍事重地。暝國北方高山屏障,異族與敵國入侵不易,惟有日絕是一片平原地區,作為國境的河流,冬季結冰可容人車通行,以往暝國總在日絕與以北的蠻族發主慘烈的戰爭。雪契出生前一百五十多年,因為暝國軍事力量強大,蠻族終於被趕離,其它邊境國家紛紛臣服甘為屬國。但是這一百五十多年太過和平了,反抗的動作愈來愈多、新的遊牧民族再起寇邊,暝國也曾有一段積弱的時期」」直到雪契成為出名的戰鬼,暝國才又取回軍事優勢,威震世界。
把這麼重要卻又這麼不易生活的土地封給皇太子,是對他器量或是疏遠呢?就瀲灩側面的瞭解,皇子不出征的日子大多居留在此,不是必要不回皇城。而一般的貴族親胄也很少有人前來日絕探望他,更別說是國王本人了。
因此,她和雪契的婚禮……瀲灩輕歎一聲靠回軟絨絨的坐墊尋求溫暖」」踏上暝國的時候,日絕早已霜雪飛天,現在更是嚴寒。珍珠海的皮裘已經不夠暖和,現在她身上的衣物還是蝶羽準備的。透過馬車窗看見一片銀色世界,好像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雪白。壓低的雲層看不見藍天,死一般的世界……瀲灩想起珍珠海的陽光和親友,不自覺地裹緊自己。而坐在她身邊的男子卻只是閉著眼睛休息,當然對這塊土地他是一點也不希罕的」」對身邊的未婚妻也是一樣。
進入日絕後一星期,終於到達皇子的居城。城民顯然相當誠服皇子,不懼嚴寒夾道迎接。更對車中的新娘投以好奇的眼光」」太冷了。看不到海、看不到藍天、看不到熟悉的人,瀲灩只是將自己瑟縮在馬車裡面不想去面對這群陌生面孔。進入太子的宮室,被領到自己房間。瀲灩才有點欣慰地發現房裡有很大的壁爐足以驅走所有的寒意。她的新郎沒對她說半句話便和日絕的政務官走進書房,蝶羽也相當冷淡,向她告罪後便離她而去。答應會跟來日絕的舅舅到現在還是沒有音訊,瀲灩孤單一人,孤立無援地面對三天後的婚禮。
幫助她的那位侍女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之後服侍她的人都不敢和她有什麼交談。瀲灩默默忖度自己的狀況,雪契果然知道一切,舅舅就算無事,大概也受到鉗制或是監視吧……回頭看著早已備在她房裡的結婚禮服,樣式很簡單,有點令她訝異的是,那竟是一襲深海藍的衣服」」想這些做什麼呢?瀲灩忍不住苦笑了。藍色是暝國的正色,這有什麼好訝異的?穿上這件衣服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看著那件衣服她一點喜悅感都沒有,只覺得恐怖。婚禮隨著時間逼近,三天中她沒有踏出過自己的房間,除了侍女也沒有任何人前來拜訪。終於到了前夜……所有新嫁娘該知道的事情瀲灩都已經知道,前夜的心情既緊張又木然。自己竟然是在這麼孤單冷落的地方完成終身大事,實在沒有什麼可興奮的。丈夫是個相處了半年依然陌生的冷酷男子,而身邊無親無友,自己宛如一隻操線木偶,等著扮演一個柔順的新娘、安靜的妻和認命的母親。
就這樣嗎?瀲灩?一面整理著自己的頭髮一面默思著未來的處境」」你甘心嗎?那麼……如果利用這個地位,站在皇子的敵方將他搏倒而後乘機取回珍珠海的安全呢?勝算多大?再者,如果選擇皇子……她沒機會繼續往下想,房門已經被人從外打開。她愕然看著一群身體強壯的侍女站在門外,為首的是個看來很有威嚴的老婦人,同樣穿著僕人的服色,卻有著相當倨傲的神情。
雖然有點惱怒她們無禮的行為,瀲灩還是很客氣地起身向老婦詢問:「有事嗎?」
「皇子妃,我等是來為您做婚前的準備。」
「哦……」瀲灩釋然一笑,說得也是,明天再怎麼說也是皇太子的大婚,她這個新娘想必不能失了體面,「謝謝你們,不過至少也請敲門通知……」
話還沒說完,老婦已經向身後侍女略作眼色,一群人少說十人立即進入,甚至將門反鎖起來。
瀲灩心頭一沉,笑容跟著消失,「這是什麼意思?」
「皇子妃,請恕我直說。國王陛下在五年前便發佈一道秘令」」由於皇太子所娶的妻子必須純潔無瑕,而異國來的遠方新娘無法保證這一點。所以為了確保太子的名譽及日後的安定,凡是異國新娘都必須經過驗身這一道手續。」
瀲灩只呆了幾秒鐘,臉色頓寒,「你是在污辱我。」
「請別誤會,前五位新娘同樣經過這道程序。」說著老婦卻冷笑一聲:「當然,前五位都是養在深宮的高貴公主,也許和貴國的生活方式不盡相同……」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接觸到瀲灩的眼神就失去了尾聲」」一時緊張地向後退了一步。瀲灩的眼神冰冷中蘊著怒火,老婦一生沒見過海,但是此刻她只覺有一股重壓漫天而來,像是要起可相的冰雪暴」」瞬間又想到皇太子」」她立刻振臂下令眾侍女抓住瀲灩。
瀲灩早有準備,閃身避過侍女的撲抓向房門逃去,經過老婦時雖非故意但也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將老婦撞倒在地。侍女中有人連忙過去攙扶,只聽得老婦失去傲慢、沙啞地大叫:「蠢蛋!抓住她!把她抓起來!不然我們怎麼對皇子和國王交代!」
皇子?瀲灩動作未緩,可是心頭一震」」雪契默認此事發主?前五位新娘也是……沒時間多想,她逃到門邊想開鎖。可是房門竟被加了另一道鎖,難以打開」」
她瞬間明白為什麼她的房間沒有窗,一咬牙她撲向火爐準備奮力一擋。但是穿不慣約北國服飾減緩了她的行動,一名侍女雖然沒抓住她卻抓住了她的裙擺,瀲灩還身想把她踢開,卻在這一頓之間被眾人緊緊架住壓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