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慕芹
「嗯?」蘇映星聞言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疑惑地望著常笑月。「你這樣不哭、不笑、不怒、不叫,你不無聊嗎?」
因為「看」輸人家,以致於常笑月平時開朗的笑臉上,多了點挫折,多了點不是滋味,多了點怨懟,使得語氣聽起來有些嘲諷。
「有什麼值得哭、笑、怒、叫的事麼?」蘇映星以問作答。
蘇映星的回答令常笑月一時說不出話來,平常就嘻笑怒罵慣了,從來沒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這下倒問倒他了。
嗯……到底有什麼事值得呢?又為什麼值得?
大概只有在乎的事吧!可是若是什麼事都不在乎,那又有什麼事值得去哭、笑、怒、叫呢?
蘇映星又問:「什麼是無聊?什麼又是不無聊呢?」
又是個令人一怔的問題!
常笑月難得收起笑,嚴肅地看著蘇映星,道:「你沒有心。」
他得出了結論:什麼都不在乎,沒什麼想要或不想要的事,什麼都可以,這樣的人根本沒有了心。沒心沒感覺,所以才能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沒關係。沒有心的人,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難怪初見她的面時,總覺得她很虛幻,美得不像活在人間的人。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不是來自她的容貌,而是因為她的心性。
他記得剛才她提到最親近的師父過世時,語氣平和,一點也沒有傷心的情緒,那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原本他以為那是因為傷心過度而強迫自己變得麻木,結果不是,那是她原本就毫不在乎。
「沒有心?」蘇映星不明白,他們正在討論無不無聊的問題,那跟她的心有什麼關係?再說,如果沒有心,她怎麼活?
常笑月沒有進一步解釋,只是笑道:「不過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回你的心。」
「……」蘇映星疑惑地看著常笑月,覺得他真是個怪人,不過,他怪他的,不關她的事,他要怪就由他吧!
在常笑月的想法中,每個人應該都開開心心的,偶爾會哭哭鬧鬧也挺不錯的。傷心就哭,開心就笑,生氣就怒,驚訝就叫,這才是人生呀!
像蘇映星這樣的個性真是太可憐了,沒有任何事可以引起她注意,那就代表她失去了欣賞萬事萬物的能力,如此一來,她永遠無法看見萬事萬物的美好,這樣不是白白來走這遭嗎?
人生才短短幾十年,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實在太浪費,要是他不認識她,那就算了,現在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他自己認定的——他有義務教導她怎樣享受人生!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第三章
空中明月高掛,入夜了。
下午的雨勢一停,他們不好再打擾人家,只得趕路走到下一個城鎮,幸而一行四人,其中三人的輕功都不錯,只剩一個花舞兒,由花無言帶著跑,雖然拖慢了一點速度,總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家客棧安身。
他們要了兩間房,常笑月跟花無言住一間房,蘇映星則與花舞兒一間。
此時,桌上燭火閃動,蘇映星那雪白的臉龐,在燭光掩映之下,呈現嬌嫩粉紅,花舞兒看著她那清麗脫俗的姿容發呆,心裡不禁感歎:怎麼會有這樣美的人兒呢?不論看幾次,都還是忍不住看得入迷。
和蘇映星相處了大半天,花舞兒發現她不多話,大多時候是別人說了一大堆,她為了回答才應個一句半句。常笑月說那是因為她不太習慣與人相處的關係。
之前四人在一起時,有常笑月在一旁說說笑笑,花舞兒還不覺得怎樣,但是現在只剩兩人獨處,花舞兒立時覺得有些無聊。
她看著蘇映星那美麗而又冷淡的容顏,在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之後,因為天生就是靜不下來的性子,畢竟還是忍不住想找人說話,只是看蘇映星一臉淡漠的神情,心裡雖然有許多疑問,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卻一時想不出怎麼開口才不會唐突。
掙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驚覺,她花舞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扭捏捏的了!
平時她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常笑月總笑她太大而化之,一點都沒女人家的樣子,怎麼才跟蘇映星相處了半天,她就好像變內向了?
「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蘇映星主動開口說話,口氣淡淡的,不冷也不熱。她是看舞兒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已持續了好久,她才開口問。
其實蘇映星並不是故意冷淡對待旁人,她只是不習慣「聊天」這件事。
從前她同師父一起雲遊四海,師父平時便是寡言少語的人,而她也不是多話的人,所以跟人說話總是只講重點,根本不會再說些閒話,更不會像舞兒那樣天南地北的事情全都扯進來講。平時她只是安靜地侍奉著師父,師父有問,她則答,沒問,就安靜,久而久之,她習慣了安靜的生活。在師父去世之後,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也就仍是這樣安靜地過著。
見舞兒沒有答話,她抬眼細看舞兒,看見她眉宇間的不安,想了一下,猜到舞兒的猶豫,才又補充道:「我向來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從來不理會旁人的事,養成這麼一個冷淡處世的習性,你習慣了,也就好了。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聽了她的話,那內向的花舞兒馬上被踢出腦海,她馬上親熱地坐到蘇映星的旁邊,道:「蘇姐姐,我有一些疑問,悶在心裡實在不舒坦,不知道能不能說出來?」
「你想說就說吧。」
「我聽笑月哥說,神算門下的弟子個個都精通醫卜星算、奇門遁甲之類奇奇怪怪的技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蘇映星對於舞兒那仰慕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問道:「你掙扎了半天,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花舞兒點頭,開始劈哩啪啦發問:「是啊!我一直很好奇。我還聽笑月哥說,神算門下還流傳一句話:『神算不算命,一切由天定。』神算如果不算命的話,那到底算什麼呢?又怎麼會叫神算?我實在好想知道這些事呢!」
「……」蘇映星默然地看著舞兒興奮的表情,開始後悔叫她「說話」了。
◎◎◎
「哇!原來這就叫算卦呀!」花舞兒興奮地叫著。
「嗯。」蘇映星應著,一邊收拾著桌上的蓍草。
因為之前的奇異預感,蘇映星一直想卜個卦,而舞兒又一直在旁邊問東問西的,她就乾脆教她一些基本的方法。
「那你剛才算的是什麼事?結果怎麼樣?」花舞兒又開始好奇了。
蘇映星聞言想了想,才道:「天機不可洩漏。」
「嗄?」花舞兒覺得被騙了,什麼「天機不可洩漏」啊!那不是江湖術士騙人的專用語嗎?怎麼蘇姐姐也來這套?莫非她也是用詐騙伎倆來餬口的那種人?
原來「神算不算命」的真相是這樣喔!因為神算根本不會算嘛!當然一切由天定啦!
「你以為我在騙你嗎?」蘇映星突然道。
「咦?你怎麼……」花舞兒好驚訝。
「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嗎?」蘇映星替她接下去。
「莫非……」花舞兒突然覺得好神奇喔!
蘇映星不等她說完,便直接回答:「我不會讀心術。」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想說什麼?」
「那是一般人都會有的反應。不去證實真相,直接給與印象中的評價。」蘇映星冷靜道,並不因為被懷疑而憤恨不平。
花舞兒感到抱歉:「對不起,蘇姐姐。」
「沒關係。其實你不相信天機,也不是什麼壞事。因為這世上騙人的術士太多,你怎麼知道你相信的是真還是假?再說,即便知道了天機,也不一定能逢凶化吉,因為有些天命是避不開、躲不過的,所以知道跟不知道又有什麼差別呢?」
「所以神算才不算命?」花舞兒懂了。
「嗯。」蘇映星點頭。她一邊說話,一邊收拾,將東西都打理好,見天色已晚,便拉著舞兒上床躺下。
花舞兒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知不知道都一樣,做什麼還要去學算命啊?」
蘇映星為兩人蓋上被子後,才慢慢道:「因為想要安心呀!人的一生數十年,總有感到前途茫茫、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這時如果有人告訴你,別擔心,不論是好是壞,一切都會過去的,那麼就能安下心,繼續往前走了不是嗎?」
「原來如此。」
見舞兒還想說話,蘇映星這次斷然道:「別聊了,睡吧!」好久沒有跟人說這麼多話,她有些累了。
前途茫茫啊……所以她才會想為自己算個卦,因為她正感到不安呀……
◎◎◎
時近午夜,房中的蘇映星霍然睜開雙眼——有人靠近!
她一動也不動的端坐在原處,靜待來人的行動。
窗戶忽然傳來極輕的敲擊聲,蘇映星一怔,如果敵人來襲是不可能出聲示警的,她隨即想到那可能是花無言或常笑月——多半是常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