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思驊
「你知道我回京城所為何事,現在又何必如此為難我呢?」皺著眉,他冷聲回答。
「我才沒有為難你哩!但……報仇真有那麼重要嗎?我們一起浪跡天涯,悠然自在地過活,不是也很好嗎?為何一定要去搶回那什麼親王來做嘛!更何況……他是你兄弟啊!」像她,現在連一個親人也沒有,才得死纏著他怕沒依靠。
而且她更不喜歡他現在這副模樣!
自從來到京城後,玄煬就愈來愈冷漠,不再暢所欲言,反而將所有的事都藏在心裡,讓她覺得自己老被隔絕在外。
「兄弟?」玄煬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突然放聲大笑起來,但嘴上的笑意卻全然上不了他森冷暗黑的雙眸,「他連自己的父王都敢殺了,我又何需再與他稱兄道弟呢?」牙根一咬,他陰狠地冷聲再道:「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伴隨著他鷙猛狠戾的誓言,是一陣突然的摔門聲,那猛烈的聲響讓石頭兒整個人跳了起來。
「嚇……嚇死我了。」拍著自己的胸口,石頭兒眉頭緊皺,擔心地望著緊閉的房門。
她垂下眼瞼、神情沮喪地坐回床上,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爺爺留給她的翠玉鐲子。
自己似乎……已不認識這個玄煬大哥了。因為在這陌生冷酷的玄煬身上,她怎麼也找不到那個曾是關心她、寵愛她的大哥哥。
現在在他心中,就只有復仇而已。
可是儘管看不慣他現在的行徑,如果不跟著他,自己又能去哪兒呢?天下雖大,又有哪兒是她的歸處呢?
想到這兒,她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一片茫然。
「唉!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才好……」
玄煬身著一身黑色夜行衣,吹熄了桌上的燭火後。悄悄打開窗戶,才要翻躍而出時,心中突然閃進石頭兒瘦小的身影,他猶豫了一下,一個轉身便閃進隔壁房間。
走近石頭兒的床鋪,他無聲地凝望著她顯然不甚安穩的睡容。
他當然知道這陣子她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改變心意。
黑色的瞳眸閃著嗜血的光芒,他雙拳緊握地暗暗發誓:冷血的玄粲本就該遭受他冷血無情的對待。
目光再度落在床上熟睡中的石頭兒,奇跡似的,他的眼神倏然改變,變得深邃、變得溫柔。情不自禁地,他坐上床沿,像是要撫平她微皺的眉頭,伸出手輕輕撫觸著。
對他來說,石頭兒是不同的,是獨一無二的。
她從不因為他貴為親王而對他特別禮遇,也從不期待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她對他,就只有一顆真誠的心,真心真意地關心著他。
對自己而言,石頭兒是他的妹妹、他的知己,更是他幾已泯滅的良知。
這也是為什麼他所有復仇的行動中完全沒有她的存在——他不要她被這些污濁的俗事給玷污了。
「快了,就快解決了。」他輕輕為她理著鬢邊不聽話的頭髮,「等我復仇之日,就是帶你回家之時,屆時,享用不盡的富貴榮華全都是你的了。」
是的,答應老爺爺的承諾,他沒有一日忘記,也一定會實現它。
「石頭兒,等我回來。」
在她的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玄煬這才起身,倏地消失在石頭兒的房外,留下猶在睡夢中的她。
不過,就在他離去後不久,床上仍是雙眼緊閉的石頭兒突然眉頭一皺,眼淚就這麼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微微哽咽了一聲,她張開雙眸,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竟有著超乎她年齡的苦楚——只為了玄煬。
她緩緩起身,看著那扇玄煬離開的窗戶默然不語,然後舉手輕觸著他留下烙印的額頭,眉頭一緊,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
「不該這樣的啊!」
她當然猜得到他今天的離開所為何事,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再為這個改變很多的他而難過,但……今晚……唉!她實在不想讓這個她所熟識的大哥哥雙手沾滿血腥啊!
可年紀尚小的她又能如何呢?
就在她沮喪不已之際,以前老爺爺的教誨突然浮現在她腦海裡——「石頭兒,你記住,凡事只求有無盡力而為,不在其結果為何。只要盡了力,儘管結果不稱你意,但至少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己。」
「嗯,我不能完全不設法幫助大哥,光在這兒怨天尤人。」
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她起身離床:「對,就這麼辦吧。」話才說完,她的人已跳下床,急忙穿上衣服,準備展開她的救援行動了。
來得及嗎?
也許吧!
玄煬來到城邊一處偏僻的小廟裡,雙臂背於身後,卓然挺立於廟的正殿中,沉穩的舉止以及悍然冷傲的威嚴氣勢,在在展現了他貴為親王的王者風範。
「王爺!」
隨著這一聲敬呼,六名同樣身著夜行衣的黑衣人倏地出現,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嗯,起來吧!」玄煬緩聲回答。
對於這些在他失勢之後仍願視他為正主而效忠他的弟兄,他心中是感激的,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的復仇大計絕不可能這麼快就能實行。
「是。」
其中一名黑衣人神情激動地上前跪下:「爺,冷樗該死!」若不是他誤中那玄槧的調虎離山之計,主子也不會狼狽至斯。
「你回來了。」看到自己的貼身侍衛兼好友回到自己身邊,玄煬嚴肅的嘴角才稍稍放鬆。
「是。」
「回來就好,起來吧!」他上前拉扶跪在地上的冷樗。
「謝謝爺的原諒。」
他轉向另一人,眉角微揚地問道:「我交代的事都辦好了?」
「都辦妥了,法觥親王會全力支持我們,一切就等王爺下一步的指示。」為首的黑衣人代為回答,聲音略顯老沉,顯然是有些年紀了。
面對著自己效忠的主子,儘管他總是緊抿薄唇,也常冰冷地睥睨一切,像是昭告世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一個提得起放得下的漢子。
「嗯!那麼王總管,明日子時就是我殺玄粲血祭父王之日。」玄煬冷聲下令。
明日子時,他將以玄粲的血來祭父王在天之靈,以鍾靈珊的命來償她背叛婚約的恥辱。
抬頭望向屋外天際的弦月,等到明晚,這一切就會全部結束了吧!
在顓頊王府外苦等一夜的小石頭兒看著漸漸熱鬧起來的街道,就知道自己是做了白工了。
打著早不知第幾回的呵欠,她連淚液都給打出來了哩!
「嗟!真是白做工了。」
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石頭兒這才決定放棄守候:「肚子餓死了,先回去吃飯再說吧!反正光天化日之下,諒他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吧,呵……吃完還得先補眠才行咧,否則今晚怎麼有體力哩?唉,『幫人』這事還真麻煩呢!」
走回下榻的客棧,點了幾道小菜後,連筷子都還沒舉起來,就對上滿臉慍色的玄煬。
「你去哪兒了?」
「我?」手指著自己,石頭兒有些慌亂,「我……我閒得慌,上街去逛逛了。」
「上街逛逛?半夜三更的,上街逛什麼?」玄煬怒氣沖沖地坐在她對面。
這小妮子竟敢騙他?!
難道她不知道他會擔心嗎?
「嗯……這……唉!睡不著嘛!所以……我……就去逛逛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會被他抓包了呢?
「還在胡說!」玄煬猛力拍向桌面,不僅嚇了她一大跳,就連客棧裡其他的客人也都被嚇得鴉雀無聲,「說!去哪兒了?」
「我……我……」一時情急的石頭兒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流了下來,「你就只會欺負我,嗚……大哥欺負小妹,大哥……嗚……不疼小妹了……」就像是要把這陣子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全部哭出來似的,石頭兒愈哭愈大聲。
而這一哭,也真把玄煬哭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怕一個女人……不!是怕一個小女孩的眼淚攻勢。
「好了、好了,我不問行了吧?你就別哭了。」他改坐到石頭兒的身邊,小聲安慰道。
「可是你剛剛罵……罵人家……好大聲喔!」擦著眼淚,石頭兒還心有不甘地嘟著嘴抱怨。
「好、好、好,算大哥錯了,跟你對不起,這總行了吧?」算他怕她了。
「可是……可是——」可是她話還沒說出口,肚子就替她代言了,「咕嚕咕嚕」的腹鳴聲又從她的肚子傳了出來。
「可是你肚子餓了。」玄煬笑著為她接話。
「嗯。」石頭兒低下頭羞紅了臉。
「好吧!你就別哭、我也別罵了,先吃早膳吧!」寵溺地拉了拉她的小辮子,玄煬久久未有的好心情又再次浮現。
他噙著笑意,邊為石頭兒布菜邊暗忖道:這石頭兒真是上天賜給他的寶啊!
烏雲蔽月、陰風森森,似乎正應和著今晚玄煬的血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