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可薔
那時候的她很可愛,很討人喜歡。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偶爾美麗的小女孩會耍點小任性,因為她知道所有人都會讓著她,不會與她計較。
直到她遇上了花信。
這個大哥哥啊,不知怎地,就是不買她的帳,老愛揪著她長長的辮子欺負她。
她好生氣,想反抗,卻不是他的對手;要躲他,他偏又愛追著她鬧。
他說小蝴蝶天生要跟花朵一起玩的,他們是天生一對,她注定逃不走、躲不開他。
她氣得抓他的臉,他臉頰被抓傷幾條紅痕,卻仍笑得那麼漫不在乎,還低頭無賴地親她臉頰一口。
他說這叫「懲罰」,教她不知所措。
之後,他又趁著大人不注意時,「懲罰」她好幾回。
小女孩並不知道這樣的「懲罰」其實帶點親暱的愛意,只知道他老是欺負她,而她好討厭他。
有一天,她決定報復。
她趁他在池邊釣魚時,從他身後偷偷接近,想推他下水,可他警覺到有人接近,反身單手一扭,反而是她意外跌落池塘。
不諳水性的她在池中載浮載沉,恐懼得大呼救命。
是他救了她。
他將她抱上岸,一面拍撫嗆咳不止的她,一面不停地對她道歉。
確定她平安無事後,他又是親她的頰,又是緊緊抱她,彷彿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看著他為自己心焦如焚,她才恍然大悟,大哥哥欺負她,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因為喜歡她。
他喜歡她……
思緒,從遙遠的過往慢慢回來,紫蝶定了定神,一陣傷感。
他雖然曾經喜歡過她,卻不記得她了,甚至在與她相處這麼多天後,仍認不出她來。
流逝的時光太久,也太長了,他變了,她也變了。
她不再美麗,他也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蝶兒與花,不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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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們就在此分道揚鑣吧。」
一行四人進城後,紫蝶幽幽開口。
櫻都街廓整齊,商販林立,行人匆匆,仍然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可滄海桑田,有些事情,畢竟會在歲月流轉中改變。
而她,心傷得不想再面對這樣的改變。
「我們分手吧。」她對其他三人說道,但那雙明透的眼卻直直對著花信。
他彷彿也明白她的意思,面色一變,整個人僵在馬背上,一動也不動。
火影則是擰起濃眉,「妳不跟我們進宮嗎?紫姑娘。」
她搖頭,「我只是個外人,不方便跟你們回宮,而且也沒必要。」
「可是我需要妳啊。」雲霓驚慌地策馬上前,扯住她衣袖,「只有妳最瞭解我的情況,我需要妳幫忙啊。」
「宮裡有御醫,他們會照顧妳。」紫蝶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可他們以為我是公主,不知道我其實是……」雲霓驀地一頓,沒再說下去。她看著紫蝶,神色驚惶中帶著濃濃懇求。「拜託妳留下來陪我,好嗎?」
紫蝶無語。
「拜託。」雲霓再度懇求。
紫蝶一歎,正想說些什麼時,花信忽地沉聲開口--
「妳不能走。」簡潔四個字,帶著濃厚的命令意味。
紫蝶眉尖一顰,「為什麼?」
「妳是少數知道雲霓失憶這個秘密的人,妳不能走。」他定定望住她,眼色陰沉。
「你無權限制我的自由。」
「我當然有!」他緊凜下頷,「妳不能離開我們!否則--」
「否則怎樣?」她挑眉睨他,「你怕我洩漏秘密?」
他沒說話,可森冷的神情以及嘴角那淡淡不屑的挑起,教他的心思不言自明。
她氣得全身發顫,「你……到底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怎會知道妳是哪種人?」他漠然回應。
「你--」她臉色蒼白。就在不久前,他還讚她溫柔善良,絕不可能傷害他人。如今態度卻有如此大的轉變……
他真以為她會因為嫉妒公主,便對她做出不利之舉嗎?
「你……竟如此侮辱我人格!」淚水,酸酸地泛上紫蝶的眸,她咬住下唇,恨自己不爭氣,卻怎麼也止不住滿腔委屈。
她淚眼迷濛地瞪著花信,眼底掠過一抹恨意。
他一震,原本冷漠的表情起了變化,絲絲悔意攫住他,他朝她伸出手臂。
「紫--」
紫蝶衣袖一揮,揮去了他未及出口的言語。她恨瞪他一眼,忽地甩動馬韁,策馬疾奔。
「妳去哪裡?」
她聽見他在身後焦急的呼喚,卻置之不理,拚命揮動馬鞭,不顧一切地疾馳。
夕陽餘暉,溫柔地照拂櫻都的石板道,渲染出一片美麗的奼紫嫣紅,可映入她迷濛的瞳底,卻只是殘紅泣血。
「妳等等!」終於,花信追上了她,扯住她馬轡。「妳耍什麼脾氣?」他質問她,「妳不知道在城裡策馬狂奔很危險嗎?」
「你放開我!」她掙扎著想甩開他。
他卻堅持不肯放。「跟我走!」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她怒問。
「走!」他不顧她的意願,逕自拉動她的馬轡,強迫她掉轉馬頭。
「花信,你--」
「人來人往,妳非得在大街上跟我這樣吵嗎?」他搶先一步道,「妳明知我們行蹤要隱密,妳這麼胡鬧,不怕引來不肖分子注意嗎?」
這麼說來,全是她的錯囉?
他不但不為自己過分的言詞道歉,反倒將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她本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原來也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大男人。
她錯愛他了!她瞪視他,盈於眼睫的淚珠因為過度失望而墜落。
「妳哭什麼?」他回瞪她,表情盛氣凌人,可沙啞的語音卻洩漏了他內心的不確定。
她展袖拭淚,一語不發。
他蹙眉望她。
好半晌,兩個人只是這麼默默看著彼此,千言萬語,盡在眼神交會中傳達。
慢慢地,他看懂了她眼中的失望,神色逐漸發白。
「做不成朋友了。」她斂眸低語,聲嗓瘖啞。
「什麼?」
「我們……做不成朋友了。」她啞聲重複。
他一震。
「花信,紫姑娘,你們倆沒事吧?」火影和雲霓並騎追上來,看著兩人異於平常的神情,都是一愣。
「你們吵架了嗎?」雲霓蹙眉問。
「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火影凜然道,「王宮就快到了,接下來可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我知道。」花信勉強應道,臉色難看。
「既然這樣,大夥兒一塊兒走吧,紫姑娘也一起。」火影充當和事佬。
紫蝶猶豫。
「別走啊,紫姑娘,我需要妳。」雲霓熱切地留她。
紫蝶黯然,正欲開口時,一陣馬蹄聲朝四人所在之處奔來。
一匹白色駿馬率先停下,一名身穿宮中侍衛服飾的中年男子在雲霓跟前恭敬一揖。
「公主殿下總算回來了,攝政王等妳許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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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深受千櫻國百姓愛戴崇仰的攝政王--風勁。
一入王宮正門,紫蝶一眼便望見獨自立於正殿外台階上的攝政王,他身穿一襲水藍錦袍,長髮以錦帶束起,衣袂飄飄,卓爾不群。
見四人入宮,他步下台階迎來,不疾不徐的步調,自然流露王者威嚴。
比起活潑俏皮的雲霓,從容深沉的他似乎更像一國之君,那自信的步履,昂然的神態,在在顯示他並非池中之物,亦不甘隱於池中。
他走上前,銳利的眸光直直射向雲霓。
「妳終於回來了。」他嘴角淡然的微笑,在那俊美無倫的五官襯托下,竟莫名帶著點難以形容的邪氣。
紫蝶心跳怦然。雖然風勁看的人不是她,微笑也非針對她,但那從他身上隱隱綻出的邪魎之氣,仍深深震撼了她。
這男人,太過俊美,也太過陰邪,怪不得花信他們提起他時,滿是警戒與防備。
毋需旁人多言,紫蝶也能看出這人野心勃勃。若是讓他得知了雲霓失憶,甚至堅持自己不是公主,那後果……紫蝶不敢想像,擔憂地望向雲霓。
雲霓彷彿也震懾於他的氣勢,許久,才尋回說話的聲音--
「是,我回來了。風……風表哥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
「妳以為妳的行蹤逃得過我的掌握嗎?」風勁笑言。
這饒富暗示意味的言語,不僅讓雲霓刷白了臉,花信和火影兩人肌肉亦同時繃緊。
風勁若無其事地續道:「妳啊,明明跟我說到郊外散散心的,怎麼會跑到邊境去了?妳知不知道,當我聽見妳在邊境遭人襲擊,心裡有多擔憂啊!」說著,他親暱地捏了捏雲霓的臉頰。
「對、對不起。」她顫聲道歉,「我太貪玩……」
「是我的錯。」花信截斷她,「我不該由著雲霓胡鬧,要是我事先阻止她,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了。」
「火影護駕不力,請殿下賜罪。」火影也躬身請罪。
「我沒有怪罪你們的意思。這丫頭真想做一件事,怕是十頭馬車也拉不回她吧。」風勁淡道,「只不過你們既然出了事,為什麼不盡速回報宮廷?若不是我見你們多日末歸,派人出去查探,恐怕還不知道你們出了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