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季可薔
「怎麼會這樣?」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花信難以接受。
「可能是後腦勺受到撞擊的關係。」紫蝶顰眉,「我剛剛檢視過她的頭部,她後腦勺有個凸起,應該是撞傷的。」
「妳是說她在跌落溪澗之前,可能撞到岩石之類的硬物嗎?」
「應該是這樣。」
「這樣會讓一個人失去記憶?」火影懷疑地插口。
紫蝶點頭,「人的腦部掌管記憶,若是受到嚴重衝擊,確實可能失憶。我在西方大陸也曾見過幾個類似病例。」
「這記憶會恢復嗎?」火影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有些人只是短暫失去記憶,過一陣子就恢復了,但也有人過了許多年,仍然什麼也想不起來。」
「那雲霓會是哪一種?」
「我不確定。」
火影啞然,轉頭望向花信,就見他緊緊握拳,表情陰暗,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氣氛僵凝,好半響,三個人只是各自默默沉思。
終於,花信開口打破沉寂--
「一個人失去記憶,有可能連過去學習的一切也跟著忘了嗎?」
紫蝶一怔,「什麼意思?」
「我剛剛跟雲霓談了一會兒,發現她不但忘了自己是誰,連以前我教她的一些東西都忘了。」他低聲道,「她記不得任何一首詩詞曲賦,連千櫻國的一切都毫無印象,更別說對宮中與鄰國情勢的掌握了。」
聽他這麼一說,火影臉色也為之一變,「你的意思是--」
花信咬牙,「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擔負起公主的重責大任。」
這下糟了!兩個男人交換一個意味深沉的眼神。
「等等,你們是什麼意思?」紫蝶不明白,「就算公主一時半刻不瞭解狀況又如何?以後可以慢慢跟她說啊!就算她真的忘了以前學的東西,也可以慢慢再教她學會的。」
「也許吧。」花信歎息,「只可惜我們沒那個時間。」
「為什麼?」她仍是不解。
「因為再過半年,雲霓就滿十八了,也是她預定登基之時。」花信沉著臉解釋,「一旦她失憶的消息傳開,勢必引起宮廷內一陣騷動,文武大臣將懷疑她是否有能力擔負起女王的責任,風勁更不可能將王位交給這樣的她。」他眼色更加陰暗。
「你是說……」聽懂花信語中的暗示,紫蝶神情跟著緊張起來,「攝政王可能起兵叛變嗎?」
「他根本不需要興兵。」火影冷冷道,「如果到時雲霓還是沒有恢復記憶,那些愛拍馬屁的大臣自會推他為王,他不必費一兵一卒就能取得王位。」
「更糟的是,雲霓現在還聲稱自己是另一個人。」花信緊緊擰眉,「公主的真假一旦遭到質疑,當初我們四大氏族簽下的聯合盟約也將形同廢紙。」
「怎麼會這樣?」紫蝶低喃,從來不曾想過宮廷鬥爭原來如此詭譎複雜。
「妳不應該覺得意外。」彷彿看出她的思緒,花信幽幽道,「這些年來妳走遍這許多國家,哪個國家的王室少得了權力鬥爭的?」
「沒錯,爭權奪利,原是人的本性。」火影淡淡接口。
看來這兩個出身於千櫻氏族、跟在雲霓身邊許久的男人,對宮廷內的爾虞我詐,各有深刻體認。
「那現在該怎麼辦?」紫蝶問。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雲霓早點恢復記憶?」花信反問。
「我不知道。」紫蝶搖頭,掩不住焦慮,「我雖然曾看過這類的病人,可從來不知道有什麼治療的方法啊。」
花信沉吟片刻,臉色忽明忽暗,「既然如此,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其它兩人同時問。
「設法瞞住這件事。」花信嚴肅道,「除了雲霓和我們三個人,不許其它人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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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雲霓狀況特殊,火影建議遲些回櫻都,可花信卻在她風寒好轉、自己的雙腿也能重新行走後,主張馬上啟程。
「時日拖得愈久,風勁愈容易起疑。若這事真是他王使的,他想必正到處搜尋雲霓,與其再讓他有機會暗殺我們,不如快馬趕回宮去。」
「需要我調火氏家臣前來幫忙嗎?」火影問。
「不好。這樣一來,反而讓風勁更容易得知我們的行蹤。不如扮成平常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去。」
「嗯,也好。」火影同意,沉吟片刻後,又提出疑問,「可是我們一旦回宮,雲霓這副模樣讓風勁見了,事情豈不更糟?」
「所以我們必須在回到櫻都前,和雲霓套好招,至少暫時先瞞過風勁。」
「要怎麼做?」
「強記死背。」
於是,這一路上,兩人輪流為雲霓講解身世背景,教導她宮廷禮儀,花信還繪出宮內諸位重臣的臉孔,強逼雲霓記住他們的長相和來歷。
起先她極力反抗,堅稱自己不是公主,為什麼要強迫她去扮演另一個人?
花信苦口婆心地勸她--
「如果照妳所說的,妳不是雲霓公主,而是海珊瑚。那海珊瑚的父母家人呢?他們在哪裡?妳不跟我們回宮,難道打算一個人流落在外,靠行乞為生?」
一番話說得雲霓啞口無言,失憶的茫然無依深深攫住她。天地悠悠,她一個人該何去何從?
看出她對未來的倉皇恐懼,花信趁勢加把勁勸說,「妳是公主,而我和火影既是妳的護衛,也是妳最好的朋友,我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妳,不讓妳受任何傷空口。」
「你們……會一直陪著我?」雲霓猶豫地問。
「不錯。」
「不會讓人欺負我?」她尋求保證。
「誰敢欺負妳,我便讓他們不得好死。」花信許諾。
「好,我相信你。」
得到花信堅定的承諾後,雲霓這才點頭同意配合。
可是要將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教導成聰慧過人的公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時候,她的反應是讓人失望的。她不像從前的雲霓那樣能舉一反三,甚至連提起筆來,也寫不出像樣的字。
從前那個才華洋溢的公主究竟哪裡去了?
第一次見到她歪歪扭扭的字跡時,花信和火影兩人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覷。
火影當場低吼一聲,甩動馬韁在草原上疾馳起來,宣洩橫梗胸臆的挫敗感。
花信則是深深地看了雲霓一眼,一語不發。
「你很失望嗎?」雲霓顫聲問。
他慢慢搖頭,「我不失望。」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像你們心中那個冰雪聰明的公主啊!」雲霓嘶聲喊,連日來累積的挫折感,瀕臨爆發邊緣。「我早說過了,我是海珊瑚,只是個平凡人,根本不是你們口中那個什麼雲霓公主!」
「妳是雲霓。」他定定看著她,「不論妳跟從前相比有多麼不一樣,我相信妳有一天一定會回復原樣。」
「你……怎能確定?」
「因為我相信妳。」他沉聲道,「我相信從前那個雲霓,也相信現在這個妳。」
「你--」雲霓啞然,她蹙眉凝視花信,幽眸閃過-絲暗影。「你現在這麼信任我,有一天可別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他微笑望她。
她卻別過臉,不敢回視。
經此爭論後,花信更加用心了。白天,他努力灌輸雲霓一切必備的知識;夜晚,他則在大家入睡後,一個人在紙上詳盡地記下一些相關細節,供雲霓背誦記憶。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他的盡心盡力紫蝶都看在眼底,柔腸百轉,為他心疼。
這晚,他們在櫻都近郊的一間客棧投宿,火影與雲霓都睡下了,花信在院落涼亭裡挑燈夜戰,紫蝶則借用廚房熬了一盅人參湯。
她端著人參湯來到涼亭,見他一面書寫,一面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冷嗎?」她柔聲問,在案上擱下湯碗。
花信抬首,看見是她,目光一柔,「是妳啊。」
「夜涼如水,就算要寫東西,也不必在屋外啊。」
「我怕打擾火影。」花信說,「為了守護我們一行人,他整日高度戒備,精神緊繃,要是連晚上都不讓他好好安眠,我怕他哪天發起飆來,半夜拿刀砍我。」他開玩笑。
紫蝶聽了,禁不住微笑。
「你啊。」她半無奈地搖頭,「明明自己也累得不成人形,還有精力開玩笑。瞧你,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怎麼會呢?」他擱下筆,挽袖曲臂,故意展現自己強健的臂肌。「我倒覺得我最近結實多了。還有啊,』他又比了比自己雙腿,「妳不覺得我這幾天健步如飛嗎?腿傷全好了。」
「嗯,你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都要歸功於妳。」花信對她微笑,「多虧有妳這位高明的女大夫每日熬湯煮藥,替我調理身子,謝啦。」俊眸調皮一眨。
「不必客氣。」她也笑著眨了眨眼,指了指案上的湯碗,「這人參湯是我借了客棧廚房熬的,海……呃,公主臨睡前已經喝了一碗,這碗給你。快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