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唐婧
傅太醫沉聲道:「外表看不出異狀,但脈象全無,像是瞬間震斷,十分詭譎,口鼻處均無藥物反應,顯見亦非毒物索命。」
他歎口氣,「誠如七皇子所言,太子這個模樣極像三年前三皇子暴卒一案。」
「昨晚太子寢宮可有任何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黎罡轉頭問向太子妃。
太子妃搖搖頭,「一切如常,前兩天太子受了些風寒,這幾天都是獨寢,並未召喚任何妃子侍寢,媳婦問過當值的侍衛一整個晚上也沒人聽到太子獨寢處有任何異聲傳出。」
她神情哀戚,「媳婦原想太子身體違和讓他多睡會兒,遲些再來喚他著裝參加九弟大婚,沒想到、沒想到才一進房就發現……」她語音接續不下,再度哀聲哭泣。
眾人商討一陣沒有結果。
黎焰不語,來到大皇兄屍身旁敞開衣襟,在他光裸的胸膛上反覆勘驗良久。
立起身,他面色凝重地望向父王及傅太醫開了口,「焚心掌。」他神情肅然下了定論。
「焚心掌?」黎罡從未聽過此一武功名稱,不禁皺緊眉頭。
「焚心掌是中原武林一種極為陰狠霸道的武功,中此掌者震裂心脈如遭火焚立即喪命,外表上沒有傷痕,只在心口有幾點並不起眼的殷紅淤斑。」
「是呀!是呀!」傅太醫急急點頭道:「當初三皇子的屍首及今日太子的身子上,均有九皇子所言之狀況,而當年曾經剖視過三皇子屍身,結果更是心肺震裂如遭極火瞬間熾焚。」
「中原武林的武功?」黎罡沉思自語,「我赤日國素與中原人士交好,怎會發生這種事?」
「若有異族人士潛入,禁衛軍不可能渾然無覺。」黎靈也說話。
「若是外人倒還不怕。」黎焰環視眾人,沉重地開口,「這兇手對咱們皇城瞭若指掌、來去自如,從容得手後還能安然離去,我怕的是他根本就住在皇城內,伺機出手,或者兇手與皇城中人有所勾結,利用熟人帶路。」
「不可能吧!」二皇子黎肅驚訝出聲,「沒聽說皇城來過什麼中原武林高手,三皇弟之死也已過了三年,那兇手怎能如此沉得住氣,潛伏宮中如此之久?」
黎焰解釋,「焚心掌是一種雙噬的霸道武功,雖可達到立即殲滅對手的目的,但施掌者本身大半功力亦遭毀損,兇手必須休養一段時間,不能接連著傷人。」
一個念頭湧起,黎焰踱近黎罡低聲建言,「父王,孩兒有件事情想同您私下商談。」
黎罡點點頭,吩咐傅太醫善後,同黎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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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懿薔宮
黎罡沉喝一聲,怒斥跪伏在地上的宮娥。
「大膽!本王要見薔妃還需經過你們同意嗎?」宮娥震攝於黎罡的威勢,伏在地上顫著身,不敢回話。
「父王。」冷寧自內廷中緩緩地步出,她傾身向黎罡施禮。「何苦為難她們呢?」她揮手遣返宮娥,目光寧靜。
「娘這些日子染了風疹,身上泛著的斑紅疹塊會傳染給身旁的人,是以娘才下令要她們守著,誰也不見。」
「傳過太醫了嗎?」
「不用,娘說她用家鄉土方法治得住,您只需讓她休養幾天即可。」
「是嗎?」黎罡眼神銳利地問著。「是父王的疏忽,這麼多年竟不曾過問你娘她家鄉何處?聽口音,你娘不像東夷之人,她可是中原人士?」
「等娘身子痊癒,父王再親自問她吧!」
「那可不成,」黎罡拋下冷寧逕自內行,他硬聲道;「你知道父王疼惜你娘,她生了病我怎能不顧?就算因此染病,父王也不會放在心上。」
「父王!」冷寧跟在黎罡身後,見阻不住他也只有追隨於後。
「薔妃!本王來看你了!」
門扉雙敞,黎罡大步前行來到床榻前,伸手掀開床幔,覆著被褥半倚床沿冷著臉的正是蒯薔,她凝睇著他卻不言語。
十多年的歲月絲毫無損她略帶魔魅的美,黎罡輕歎口氣,他一片真心待她,用深情及歲月想換取她的真心,但若今日之事真與她有關,他情何以堪?
若真與薔兒有關,他黎罡豈不成了個貪戀女色的昏君,而他又該如何懲治她?
千萬不要,希望焰兒的猜測全屬錯誤
黎罡反覆尋思,探詢的話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皇上一路喧擾而來,說要看臣妾,」蒯薔冷言睇他,「怎麼這會兒見了我反倒無話可說?」
「你沒事吧?」見到她,黎罡滿腔疑怒先行擱下,情深真摯地關切著,他在蒯薔臉上、頸上果然看見風疹的細細紅斑,他伸手去執蒯薔擱在錦被中的柔荑,「怎麼突然這麼嚴重?明兒個我找傅太醫給你瞧瞧。」
「皇上真是為擔心臣妾而來嗎?」刺薔冷哼問之,「方纔您執意闖入的模樣倒像是要興師問罪一般。」
「薔兒,」黎罡以兩人獨處時的聲音喚著她,「你太多心了。」
黎罡擰著蒯薔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翻轉過來,一視之下,臉色突然大變,他欺身向前揪著蒯薔衣領,又恨又怒,心頭傷痛難言!
「居然是你!」
黎罡用力抹去蒯薔臉上、頸上紅斑,那些果然都只是以特殊膏藥敷上的易容手法,但她兩掌掌心兩抹殷紅赤艷如焰狀斑痕,卻是真真確確地呈現在他眼前,無論如何使勁也抹滅不去,霎時,黎焰同他說的話在耳際泛起——
「父王,施焚心掌者,三日之內雙掌掌心會有焰狀斑痕,掩飾不了,您若真有心要擒此兇手,斷不可遲過三日。」
黎焰臆測兇手可能與蒯薔脫不了干係,是以讓他來探她,設法找出真兇,但他沒想到,如此輕易便找到兇手!
更萬萬沒想到,他最愛的女人就是那殺了他兩個兒子,搞得皇城人心惶惶的罪魁禍首!
是的,他不該忘了他毀了冷月國時她眼中的仇恨,這麼多年來她雖守在他身旁,心底掛念著的竟還是冷獄!這個認知鞭撻他的心口。
他一直以為他的柔情早巳感動她,原來兩人多年的恩愛繾蜷不過是場可笑的騙局,原來她對他的柔順不過是為了伺機在他心口捅上一刀!
雖然尚未受她一刀,但無形的一刀在他發現真相時就已捅下。
他很自己的愚昧,恨她的絕情!
「父王!」冷寧並不清楚母親做的事情,困惑於一向溫柔的父王竟如此對待他深愛的女人,急急趨前想救下被制住的母親,卻遭黎罡恨聲一吼。
「別叫我父王!」黎罡怒聲道,「你明裡這樣叫我,暗地裡可不知恥笑過我這傻子幾回。蒯薔!」他火紅了雙眼,虎掌提起一掌摑向蒯薔,她的面頰即刻腫起。
「竟然是你施焚心掌殺了我兩個皇子!現在東窗事發,你已無從抵賴,你是打算自己招認,還是要我叫人將你押入牢中用刑審你?」
蒯薔轉過頭,不屑地哼了聲,凝著黎罡的眼神冷淡無波。
「若真要論起禍源,那人該是你黎罡。當年是你納我為日妃帶我回赤日皇城,給了我機會,怨不得人。」她放輕聲音,眼神如鬼魅,「我答應過冷獄要替他復仇,我從未忘記過那些血流遍地的冷月國臣民屍骸,我尚有上千條人命要向你討回,現在不過是個開始!
「是你自己笨,我來自中原,嫁給冷獄前,我是中原的殺手,擁有一身上乘武功,是你硬要將我帶入這兒,給我機會將武功用在你們姓黎的身上,要不是為了等寧兒長大,我早該下手!
「不只黎煙、黎燮,你可知巫燼是怎麼死的!哼,這個被你敬仰如父如師的老傢伙也是死在我的掌下,他懂得太多,也太瞭解我,所以他必須先被斬除!」
「原來是你!都是你!」黎罡狠狠一掌再度摑下,他的心滿著血,神情悲慟。「難道這麼多年來你跟我所說的每句話都是謊言?難道在你的心中我沒有半點兒位置?你當真一點都不在意我?」
「我當然在意你!」蒯薔嘴角滲出血絲,眼神兀自不馴。「我在意所有你喜歡的人,你敬巫燼如師如父,所以他該死;幾個皇於中你最疼愛三皇子,三年前甚至有意為他破例改立他為太子,所以黎燮該死。
至於黎焰,我算過了,若黎焰真娶了帛臾公主必將遠離赤日國,離開我的掌握,所以我先殺黎煙留下黎焰,慢慢找機會再一個個除盡,凡姓黎者我全部都不會放過!」
「我要讓你嘗盡親人驟逝的苦痛後再來了結你!」蒯薔哼—聲道:「沒想到你竟有本事將我識破!不過,」她搖搖頭,「已經沒關係了,我的存活除了為寧兒外,也是為了庇護冷獄與我所生的兒於冷袂,這些年已足夠他成長,他得到我的武藝並擁有你黎罡的赤日國戰略軍事圖冊,專心潛習,來日他會是戰神黎罡第二,攻破赤日城池重建冷月光輝!」
這些年來,她半年出皇城一次至袂兒的住處,並將複製的軍事圖冊交給姜夔,相信袂兒定能達到她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