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唐絮飛
他問過杏兒關於玉珮之事,但她說她盛怒之下將之丟棄於東院的池塘中。池塘裡又遍植蓮荷,理所當然的,玉珮之事,也就無從查證了。
但經他多日觀察,杏兒是否為東院露水姻緣的美人?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夜那名女子身上有著一股淡淡幽香,那是一種幽雅高貴的體香,而杏兒則沒有,這事,他也問過她。
她則答道:「其實那一夜我偷偷灑了花精水,自然身上會飄來一股花香嘍。」
他又問:「你出身又非富貴人家,哪來花精水?」
杏兒扯謊:「主子送給我表姐,我和表姐要好自然我也有得用,不對嗎?」
她的理由雖牽強,但也沒什麼破綻。這種主子送下人東西的事,也常發生在他身上,是以姑且信了;但是,朱二少犯疑心的事,還多著呢。例如,東院是禁地,普通奴婢是無法進入的,為何杏兒這麼個小小的奴婢,可以出現在那呢?挺令人費疑猜。在沒有明確證據可證明她與神秘的她之間究竟有何關聯的情況下,他還是無法完全信任杏兒的說詞。
萍兒與杏兒的感情可非比尋常,萍兒一心一意要杏兒在朱府之中有個穩固的地位,故三番兩次對杏兒施教。要杏兒枕邊話要多說點,使出渾身解數,博得朱二少歡心……種種一切,全是為了她二人的將來鋪路。萍兒知道杏兒的受寵,她這個間接媒人也自然獲利不少,說不定將來還可以在朱府內佔得一席之位,當個管事也不錯,她的如意算盤是如此盤算著。
「杏兒,杏兒!」
萍兒的呼喚引來杏兒的注意。她回過頭問:「萍兒姐,什麼事讓你慌慌張張,大呼小叫的?」
萍兒急道:「天大消息,而且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杏兒心忖:不會是夫君,已對朱老爺提及有關她莊杏兒的身份一事吧!
她開心地附和:「萍兒姐,你慢慢說,到底是什麼好消息?」
萍兒完完整整將所聽到的消息全對她說了。
「剛剛我在花園聽見二少夫人的侍婢水兒對冼夫人,也就是二少夫人的娘說,一名喚金花的女子懷有身孕。可放眼看去,在朱府中只有誰懷有身孕?」
杏兒脫口便說:「仲甫的正妻『冼玉蘿』呀。」
其實,這事在朱府,可以說是眾人皆知的一件事了。連三歲小娃兒也知道,表姐大驚小怪做什麼?
萍兒可不認為是自己大驚小怪,因為問題正是在此。「那就對了,懷孕的是冼家的大小姐,可是為何水兒會說懷有身孕的是金花姐呢?」
咦?果然有問題,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杏兒腦子一轉,咦?她問道:「萍兒姐,依你之見呢?」
「依我之見,冼家小姐——」
她二人異口同聲:「有問題!」
「對,有問題。」
萍兒在杏兒耳邊耳語一番。她們決定當場拆了冼玉蘿的台。教那不管是冼玉蘿,或是冼金花當場難堪。彼此有了共識後,杏兒妝也不梳了。她急欲攤開這個大秘密,教冼家丟人現眼。
杏兒趾高氣昂,活像只老母雞,神氣得很,帶了侍婢,浩浩蕩蕩出發。嚴格說來,不過是小貓兩三隻,便往祝壽廳堂而來。
今日朱府可真是熱鬧非凡,達官顯貴全齊聚一堂,好不風光。
杏兒一副興匆匆的模樣來到朱老爺面前,無預警的雙膝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不光朱創林,在場的賓客全止住諠嘩,訝然於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朱創林愕然問道:「杏兒,你這是做什麼?」
「老爺,杏兒有要事稟告。」她還特意強調茲事體大。
「有事?若真有事,也得在我壽辰過後再稟,你連這規矩都不懂嗎?」他忿怒她的出身卑下,不懂禮俗,竟在他的大壽之日,眾嘉賓之前,做出此駭人之舉。
杏兒執意非說不可地,「老爺,這事攸關朱府門風呀!」
好一個攸關朱府門風。她口出重言,惹來不少在場人士的訝然!有什麼事會損及朱府門風來著?
杏兒見在場人士漸入狀況,大膽地說道:「老爺,杏兒煩您下令要玉蘿姐姐出來對質。」
玉蘿?和她有關?朱創林看了仲甫一眼,輕聲下令:「差個人,下去請二少夫人過來。」
「是。」一奴婢得令,便進了繡閣請人。約莫半刻時辰,玉蘿在侍婢陪同下,輕移蓮步,一行五、六人搖擺生姿地往壽堂而來。
當她一進入了廳堂,不知看傻了多少對眼。傳說中的醜女竟是這般美若天仙、嬌艷無人可比,太出乎人意料了。無論氣質、面貌無一不是完美的,比起堂前下跪的女子來,冼家千金身邊的侍婢也勝她萬千。
由於金花已身懷六甲,故朱老爺特地賜坐。
光看這般禮遇,杏兒更惱怒在心頭,她非得讓冼——金花無地自容不可。
朱老爺問她:「杏兒,她來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正當杏兒看見眾人的目光全投注在玉蘿身上之際,她指向金花:「她根本不是冼玉蘿!」
此話一出,震驚了在場人士,她的指控,連仲甫也嚇了一跳。
朱老爺平和問道:「你說她不是冼玉蘿,那她是誰?」
杏兒回道:「剛剛她身邊的侍婢水兒與冼夫人的對話,全教我身邊的萍兒聽著了。請老爺讓萍兒說個明瞭,相信你們便能明白真相。」
她一個人下水還不夠,還得再拖一個人□NB467□這渾水才乾休。多嘴的萍兒這會可忐忑不安了。
朱老爺開口:「萍兒,你老實說,是不是真有此事?」
朱老爺目光瞟向金花,但他看見的卻是平靜的面容,由此他已裁決,冼家小姐贏了一切。
萍兒是惡人無膽,當問題丟給她時,她便慌了。她以無助的目光投向杏兒,杏兒以眼神示意:說呀!怕什麼?為了我們的地位,你不敢放手一搏嗎?
在杏兒的激勵之下,她說了:「萍兒剛剛在後花園,聽見冼夫人與二少夫人侍婢水兒的對話,她們說……」
「說什麼?」朱老爺頓時拉沉了臉問。
萍兒有點怕事,又想反擊地左右矛盾掙扎好一會才說道:「她們說:『金花姐懷孕了』,而在咱們府內的孕婦只有冼家小姐。可冼小姐名玉蘿又非金花,故她們的對話教萍兒起疑心,於是萍兒才會對杏兒小姐提及。老爺,萍兒說的句句屬實,老爺明察。」
當萍兒說及此事,冼夫人的心頓時冷了一截,煞時蒼白了姣好面龐,也懊惱自己的多嘴,沒有提防。
至於水兒,則更慘了。面色比色黛變化更精采,青紅皂白全來了,一副大難臨頭似地焦急狀。
反觀金花就沉穩多了。不慌不亂,也不反駁,她冷靜得嚇人,反倒使一抹詭異油然而生。
朱老爺問她:「玉蘿,你不反駁嗎?」
金花輕笑地:「沒錯,杏兒姑娘沒說錯,萍兒也沒聽錯。」
當她這樣一說,在場賓客皆倒抽一口氣,為此震驚、訝然!冼夫人及婢女們再也按捺不住了,當她們正想出言澄清為金花辯護之際,金花暗作手勢,制止她們的衝動。她以一雙妙目,對在場的每一位嘉賓貴客做一番巡禮。
她看見冼老爺冷汗直冒,也看見朱老爺亟欲發作的怒氣,及夫君朱仲甫的難以置信,還有杏兒、萍兒的勝利笑容。此刻她臉上的一抹笑意更添詭異。
有人懷疑,她為何能夠如此從容?有人為她捏一把冷汗。太多的變化,教金花不得不小心應付這群等著看好戲的人們。
朱老爺問她。「玉蘿,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花淺笑說道:「公公,玉蘿是金花,金花也是玉蘿。您說,我名金花與玉蘿又有什麼差別呢?」
她的妙答令在場賓客為之鼓掌喝采,也松卸先前的緊張氣氛。
杏兒見情況逆轉,急急道:「老爺,不是那樣的……!」
「哦?不是這樣,是哪樣?」朱老爺也知,名字後有時也有追字,名玉蘿字金花,有錯嗎?沒錯。更甚者,還有人自追號呢,這也沒什麼不對嘛。
他相信金花的說法。但杏兒的舉動,使得他也不得不在賓客面前,表現出他的威信、公平與公正。
杏兒再提疑問:「老爺,若說二少夫人是玉蘿也是金花,那何以她的侍婢水兒會喊二少夫人為金花姐呢?婢該稱主子為姐妹嗎?」
咦?疑問哦,朱老爺又問金花:「玉蘿,有這事嗎?」
金花又是一抹平靜笑容。「對,我和侍婢們個個情同姐妹,私底下,她們稱我『姐』。檯面上,她們則稱我大小姐。公公,這又有什麼不對嗎?」金花的神情十分無辜,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朱老爺為免貴為朱二夫人身份的玉蘿再遭受出身卑微小妾的言語傷害,他決定給杏兒一次教訓。於是厲言說道:「是無不對。杏兒,還不向二少夫人道歉!」
朱老爺的話令杏兒惱羞,她是嘴裡說道歉,可心裡則不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