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唐婧
「那倒是,少……」祈康語未盡,見男子起身踱出了茶樓,急急自懷中揣出銀兩扔在桌上,邊嚷邊跑跟了過去。
他家少爺聰穎過人是沒錯,就這性子,實在是急了點!
不過,少爺的急性倒少見於閒事上頭,看來這盜墓女娃還真勾起了少爺比對「死人債主」更濃厚的興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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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衛所裡來了通告,所有掛牌營業的古董店家老闆均得於本月十五日帶齊鋪中鑒貨管事至珍玩統籌所考照。
通告上說因為近來濫竽充數、買賣假貨、蒙騙良民的案例增多,珍玩統籌所決定來個全扭盤重測,本事不足的、打混摸魚的,一概吊銷證照,不許再在燕京城裡掛牌營生。
這項消息對於古玩界是個大事,城裡這幾日古玩鋪子裡的管事們幾乎都無心工作,成日抱著幾本「古玩大全」猛抱佛腳,就怕考砸了這局。
十五日一到,天清日明,墟裡幾間古玩鋪於裡卻都靜得可以打蒼蠅了,管事們不在,留在店裡的大多是些學徒跑堂,店於還是要開的,但也只能做些小買賣,若真要論起大生意,誰也不敢扛下責任,就希望這一日安然無事過了便了。
可偏,還是有不識趣的人硬要湊在這時節上門。
「聚寶天鋪」名副其實是個蒸京城裡的聚寶處,不單燕京,鋪於當家武昌吉還在兩湖、金陵、湘贛等處設有幾個分站,各類寶物無論在通路上或兜貨來源均十分流蛹,這幾年來已隱隱然氌坐京師第一古玩店寶座。
這一日,店裡來了個華袍錦服、氣度不凡的客人,可偏偏找碴似的問了幾個連珠炮問題,堵得幾個跑堂管事臉色由青轉紅,由紅轉藍,終至墨黑。
「這位朱爺,」管事趙倉庚訥訥賠著笑,來人一身貴氣,況且還跟當今天子同姓,看樣子不是皇親也是國戚,大傢伙兒還得留在燕京城裡開門微生意呢,怎生得罪得起?
「您聽小的說,咱們幾個當家管事,今兒個全上丁珍玩所,能當家主事的全不在,要不,您明兒個再來,在下一定……」
「怎地?」來人斜瞇著眼,雙手擦在腰際,明擺著找碴模樣,「城裡鄉親都說『聚寶天鋪』是京裡頂尖的古玩鋪於,難不成原來是開著門做騙人生意?懂貨識貨的就那幾個當家主子?若真是如此,祈康!」他吆喝道,只見在他身旁陪侍的少年連忙肅身恭立,「找幾個人將門口『聚寶天鋪』匾額給我拆下,省得留在上頭現世騙人!」
「是!少爺!」祈康扳扳袖子,盤算著該從何處下手。
「別……別……朱爺……」趙倉庚急出一身汗,一邊勸阻一邊回頭低聲問下人,「讓你們去請陽姑娘的,究竟請了沒有?」
「請了,請了!」幾個僕役也是一身汗,「方纔就已打發人到別苑那邊去請了。」
姓朱的男子除了跟班外,鋪於外還候了些隨從,這會兒聽見了命令,有人搬梯,有人拿傢伙,噎噎呼呼地,與鋪於裡出來阻止的小夥計們推擠成一團,「聚寶天鋪」向來位於燕京城裡最繁盛的街頭,這麼一場喧鬧自是引來了成山成海的圍觀人群。
「哇!好大的膽子!哪裡來的傢伙,竟敢拆:聚寶天鋪』的招牌?」
「哪兒來?」另一人撤撤嘴,要問話的傢伙看清楚動手拆招牌隨從的衣服,「閣下有照於自己端詳,瞧清楚後,就懂得看熱鬧歸看熱鬧,話還是少問點好些!」
待願清那些漢於衣上繡金的「壬」宇後,問話的人果然噤了聲音,「是他?」
幾個旁觀人心頭,樣思量,這「聚寶天鋪」敢情是像天借了膽,竟敢招惹這號人物?!
「住手!」
其實那只是個細軟軟的嗓音,柔柔的、細細的,有些像貓叫,卻不知何以瞬間僵止了所有進行中的紛爭,還包括了正在扶著長梯護著弟兄們爬上高處要取下匾額的祈康。
淨顧著尋找出聲的人,祈康壓根忘了手邊的工作,他轉回頭,手一鬆,一聲慘叫在身後插起。原攀在梯上手已伸向匾額的傢伙,萬沒想到遭人遺棄,這會兒伴隨著慘叫聲自高處跌下,不但落下還壓斷了梯條,卻乏人搭理,只因這會兒,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由後堂踱出的白衣女子給吸引住了。
那女子一身白衣,卻不予人一種蕭索乏味的感覺,細白綢裙輕襖襯得那原本就細緻精巧的五官更顯絕麗。
女子眉如輕黛、目似古玉、唇同紅珀,清麗如畫卻不是那種勾人邪念的絕艷,她的美像極了古玩中讓人供在佛堂上誠心福祝的白瓷觀音。
女子有頭墨黑青絲,未依禮俗梳譬,也無視於這六月天裡鬱熱的氣流,輕流松洩垂在身後,長至腰際,尾端只用了圈雪兔白毛圈繫緊著,雖是一身白,卻彷彿另有生命亮成另種視覺上的美感。
男人瞇起眼上下打量眼前白衣女子,緊瞇著的眼中讀不出心緒。
「陽姑娘!您來了就好了,」趙倉庚險些老淚縱橫,像見著活菩薩似的,「老爺、牧爺和幾個當家管事這會兒全不在鋪子裡,小的無能,竟讓人家……人家要來拆招牌!這事若讓老爺回來知曉了,老趙我……我還有什麼面目留在這裡?」
「沒事的,趙伯!」拍拍老人家抽抽嘻嘻哭得孩子似的身子,白衣女子輕聲撫慰,「沒事的,您休息一下,先去喝口水吧!」
少女望向眼前一臉興味的陌生男子,察覺出這掩不住一身昂藏氣勢的男子正是來找碴的頭兒。
「什麼事情這麼嚴重,」少女不溫不火,不卑不亢,沒有懼色,卻也毫無羞赧,她落落大方睇著陌生男子,「竟鬧到尊駕想拆咱們的招牌?」
「姑娘姓楊?」男人喀皮笑臉,不答反問。
少女播頭,「陽是我的名不是姓,烈陽的陽。」
「烈陽?!」男人不認同,「這名字與姑娘絲毫不符,姑娘是柔月而非烈陽,那麼,」他不死心又問,「姑娘姓什麼?叫什麼?」
少女表情十分疏離,「小妹姓啥名誰與拆招牌沒有關係!」
這十六歲少女正是陪同師父在「聚寶天鋪」客居的牧琉陽。
「見面三分情,知道姓名又可以多添幾分!」男人一臉討好笑喀喀道,「在下來箔壬!」男人漫不經心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朱佑壬?!琉陽掩飾著心底的訝異向對方斂首為禮,「朱公子,趙伯方纔若有任何得罪之處,小妹在這裡代為賠禮。」
朱枯壬?!這名字讓已退到一旁的趙倉庚心頭驚惶,他就是現時燕京城裡最得當今天子寵愛、最有權勢的彰榮王府王爺?當今聖上的親侄兒?
天呀!趙倉庚老臉皺巴巴,他們「聚寶天鋪」是怎生去惹了這樣的瘟神?陽姑娘可知曉「朱拍壬」三宇所代表的意義?
趙倉庚倒是多慮了,對於這在燕京城裡舉足輕重的男人,琉陽自是知曉,師父和她整日尋秘探寶,又怎會對這大有來頭的男子還搞不清楚?
只是,來者是客,對琉陽而言,都是一樣的身份。
「如何稱呼姑娘?」身份雖顯赫,男人倒是笑得毫無驕氣,平易近人。
「公子叫小妹陽姑娘就是了!」琉陽語氣雖溫婉卻疏離,擺明了除了生意上沒興趣和這男人有更進一步的認識,「不知朱公子今日大駕光臨有何賜教?」
「陽姑娘?!」朱柘壬淺笑,不說不打緊,這世上還沒有他朱棺壬想查而查不到的事情,「不知道姑娘與這鋪子的老闆如何稱呼?」
「店主武昌吉是小妹世伯!」
少女話不多,自她眼中,朱枯壬看不見其他姑娘經常出現的慌張與羞赧,因本身過人的儀表及權勢,他向來在女人堆中左右逢源慣了,可眼前這小女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外表看來,這陽姑娘雖然纖柔可親、通情達禮,可事實上卻是個上了心鎖的寶庫,自外頭覷不著裡頭真實的情況。
朱桔壬亮起深意的笑,這丫頭,除了神秘的身份外,她的人也勾起了他奠大的興趣。
「這麼大一間古玩鋪,開門做生意卻沒人可以答出問題,自然會讓人忍不住想拆招牌,現在既然有陽姑娘願意賜教,自然最好!」朱枯壬落了坐並請琉陽坐下,他揮揮手叫祈康將外頭一干看熱鬧的人群趕開,閩上鋪於大門,再轉身叫人遞上了個覆著紅巾的托盤。
掀開紅巾,琉陽忍不住眼睛一亮,托盤上是只包括了冠挺、垂旖、充耳完整幾個部位的古禮冕冠。
「冠冕堂皇屍朱枯壬啟了口,看得出跟前女子是個識貨人物,她的眼在見著禮冠時散出的亮芒還遠勝於方才乍聞他名諱時的亮度,真是人不如冠,心裡轉著念頭,他仍是一派沉穩,「這四個字就是從冕冠非常尊貴的意思上派生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