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袁圓
「姐妹淘?那是什麼意思?」季銀芽的思緒有點短路。
「什麼意思?」娘子軍面面相覷,又問:「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季銀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冀祺在人牆外聽不清楚她們在嘀咕什麼,不過想也曉得不會是好話,他朝她猛搖手,用唇語道:「別理他們。」
「你走開,咱們女人要講悄悄話。」王姐賞他一帖衛生球。
「記得留點口德啊!」才剛認識能有什麼悄悄話?算了,人多嘴雜,冀祺自認不是這票長舌婦的敵手,待會兒再來問芽兒,兔得現在越描越黑。
他無奈地退到一旁納涼。
「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勸你最好早點死了心。」娘子軍拉近季銀芽過來交頭接耳。
「為什麼?」她們是他的擁護團,所以在放話嗎?季銀芽挑戰地瞇起眼,隱於心田內的情種已逐漸破土發芽,只是她遲鈍地尚未覺察到。
「他對女人沒興趣。」李姐含蓄地補充。
「沒興趣?」季銀芽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你是說……他是……」
娘子軍跟著點頭。
「……同性戀?」季銀芽的腦裡一片空洞,仍呆木雞地吐完那聳動的名詞,因為她依舊抱著一線生機,希望是她猜錯。
「很難相信對吧?」娘子軍能夠體諒她的感受,她們齊聲長歎:「我們也是熬了好久才接受這個打擊,唉!
真是的,這麼好的帥哥……」
同是天涯淪落人,冀祺鑲金嵌鑽的貴族身價和倜儻不羈的外形,加上幽默風趣又健康,對婦性同胞確實富有相當的殺傷力,她們全是過來人,所以不願再見到有人傻傻地陷下去。
「不……」季銀芽不是「很難」,她是「根本」不相信!
僅存的一線生機也讓人無情剪斷,她但感五雷轟頂,天和地都在快轉,她必須扶著牆才不致倒下去。
「不……你們騙我……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騙我!」娟秀的眉峰絞成繁複的中國結,花容失卻了美麗的顏色,季銀芽儼然斷了線的木偶,不能控制地猛搖頭,最後幾近歇斯底里地衝出重圍。
「可憐又是一個受害者。」娘子軍見狀只能為她哀悼。
「嘎!銀芽……」冀祺可就沒那麼平靜了。原先她們不是還談得好好的嗎?怎麼她會突然跑走?
「讓她去。」娘子軍即時擋住他的去路,她們有責任不讓他繼續「害」人。
「你們跟她說什麼?」冀祺有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就……你是……那個……」娘子軍支支吾吾。他的性向偏差在公司雖是眾所周知的事,但尚無人敢將它正式搬上檯面。
「什麼?你們連『那個』也隨便告訴一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冀祺憤然作色。照這種情形看來,說不定那該死的謠言已傳遍了整個商界,以台灣如此保守的社會,他日後還要不要和其他業主做生意?
可惡?他真是太低估這批長舌婦了。
「我們……我們……」娘子軍從未見主子發那麼大的火,不禁退避三舍。
「我會被你們害死!」冀祺氣得想一槍斃了她們,不過現階段得先找到季銀芽理清再說。
他匆匆奔往她消失的街口。
娘子軍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委屈地嘟囔。「我們也是為她好嘛。」
第九章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季銀芽不曉得自己這般呆睇著廚具喃喃自語已好片刻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博陽這裡的,渾渾噩噩中,就是不願獨自一個人,免得胡思亂想,但是效果似乎不彰。
「唉……」倘使冀祺是同性戀,那他對她說的那些甜言蜜語,他那個教她迷亂的火辣熾吻,還有他遺留在她唇上不散的溫存和熱度,及他的柔情,他的體貼……
難道這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
「不,不會是假的。」像是想搏取一些擁護,她對著那些廚具搖搖頭。
冀祺明明說喜歡她,他不是也要她試著去喜歡他嗎?事情本來進行得很順利,何以天外要劈來那麼一個駭人的消息呢?
不!她拒絕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她不相信他是同性戀,他……也不能是呀,否則她付出去的感情要怎麼辦?
嗄——付出去的……感情?她對——他?
「天哪!」原來真如冀祺所言,她會讓他撫摸和擁吻,全是因為她真的……真的喜歡他!
倏來的認知今季銀芽措手不及,一個閃神失魂,刀子就歪到肉裡去了。
「哎呀——」季銀芽吃痛地抽回柔荑,沾了血液的菜刀鏗鏘落地,要不是她跳得快,只怕這會兒利刃是插在她的腳上。
「怎麼啦?」季博陽聞訊衝進廚房。他的助手們也跟著趕到,每個人的手中都還握著畫筆或橡皮擦,有人則抓著漫畫的草稿。
「她們為什麼叫他老闆?她們說他已經有老婆了……」季銀芽恍恍惚惚,嘴裡唸唸有詞,仍不知發生何事。
「嗄……你手流血了!」早叫她別搞那勞什子晚飯了!季博陽急赤白臉地拉她離開危險區。
助手們也七手八腳跑去拿醫藥箱。
「沒關係啦,我只是不小心切到了。」周圍紛沓的雜聲總算使季銀芽回到了現實,她說著又要回廚房。
砧板上的牛肉還沒放人鍋內鹵,洗碗槽裡的馬鈴薯還未削皮呢。
「別管那些菜了,頂多叫外面的便當吃吃罷了。」季博陽按住她的肩膀,命令她乖乖坐下,然後他轉身要助手響應。「你們說對不對?」
「是呀,是呀。」助手乾笑地放下醫藥箱,可憐一個星期沒吃到燉補的腸胃正撲籟籟地淌著淚。人家季姐的手藝最好吃的!
「可是……」她這幾天淨忙著小杜的事,所以都沒來弟弟這兒,不巧平時負責三餐和打掃的歐巴桑生病請假,她擔心他最近趕稿,只怕是有一頓沒兩頓,這營養與體力哪會夠?
「嗯?」尾音上揚的低沉的警告由俊挺的鼻樑裡哼出,這意味著手博陽的耐性已經磨光,也意味著他隨時有噴火的可能。
凡是熟識他的人,多半沒幾個敢在此刻與他作對,連季銀芽也不例外,她歉疚地看著助手群。「那……就叫便當吧。」
「這裡沒你們的事啦。」接下來的親子懇談,季博陽不希望有外人在場,何況出版社的編輯剛剛才打過電話來催,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摸魚。
「走,走,走,趕快去把剩下的畫完。」助手伸著懶腰關進工作室。大家都已經三天沒見到床了。
「說吧,現在就我們姐弟倆。」幸虧切得不深。季博陽將傷口消毒、上藥,再用OK繃包住那根掛綵的手指。
「說……什麼?」季銀芽心虛地垂下眼瞼。因為年齡接近,故她和博陽一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但是此番的主題攸關他人的隱私,她真的開不了口。
「你和那個冀祺啊。」季博陽一箭直中靶心。
「你怎麼會……提到……他?」季銀芽坐立不安,彷彿沙發突然長了刺。
「你今天一進門的表情就不對,接著不是打翻東西就是默默發呆,現在又割到手,這些不會是要上班前的症侯群吧?」季博陽乾脆挑明。
「我……他……我……」季銀芽期期艾艾了半晌,卻不知從何說起。
季博陽也不催促,只是很有耐心地靜靜等待。
「他……他……」遇到親人溫柔關懷的眼光,煩瑣的心靈猶如有了倚靠的浮木,季銀芽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哇……我該怎麼辦?」
有位助手好奇地從工作室伸出頭來,立即又讓季博陽狠狠地瞪回去。
「你們吵架?」此乃戀愛中男女落淚的最通俗,亦最普遍的導火線。他抽了幾張面紙給她。
「不……」季銀芽搖頭,抓著面紙繼續飲泣。
「他罵你?他動手打你?他欺負你?他有了第三者?
他拋棄你?」
接二連三拋出的問號,得到的全是否定的答案,季博陽也不管那麼多了,反正讓他老姐這麼傷心,那混小子注定是別想再苟活於人世!
「他住在哪裡?我現在就去宰了他!」季博陽憤憤不平地躍起身。
「不……不怪他……」季銀芽忙拉住暴躁的弟弟,他說變就變的陰晴個性,有時連她都摸不透。再者,她對冀祺一無所知,他家到底是在火星還是在月球,她完全沒概念。
「是不是……我的事?」季博陽戰戰兢兢地試探。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因此沒空,也忘了去把他們的姐弟關係說清楚,也許是准姐夫的醋勁發作,才使老姐受委屈。
「你的事?你的什麼事?」季銀芽抬起婆娑淚眼。
「沒,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季博陽陪笑,暗地裡則鬆了一大口氣。幸虧不是他惹的禍,不然他可就愧疚啦!「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我……他……哇!」季銀芽泣不成聲,吞來吐去仍是那幾個詞兒。
「你別光是哭嘛。」回音除了哽咽還是哽咽,季博陽只好下最後通牒。「好吧,既然說不出來,我這就去找他,讓他本人來說。」